鄭明恩站在教授辦公室門外，看著手里的那張銀行卡，遲疑了很久。
她本來是想來詢問一下，關于留學費用的問題。
她高中畢業后，就和鄭石光斷絕了父女關系，大學的所有費用，都是她自己兼職來的。
起初很艱難，她也有過放棄的念頭，可是有時候，看到有人和她一樣咬牙堅持，好像也就沒那么難過了。
這次的機會很難得，她不想輕易錯過提高自己能力的機會，也不想就這樣和徐時鎮分隔兩地。
鄭明恩深吐幾口氣，讓自己看上去沒那么緊張，才上前兩步，伸手敲向辦公室的門，就在要落下的那一刻，動作瞬間停滯。
辦公室隱隱約約飄出幾道聲音，是方文和其他教授的談話聲。
“方教授，你們系的名額定了沒？”
“應該是徐時鎮和鄭明恩吧！”另一道女聲插了進來。
“嗯。”方教授回答道。
“他們倆嗎？我怎么聽說，那個什么池時宇也要去，而且他的名額已經定了下來了！”
“什么？”方教授的聲音略有些驚訝。
“昨天在校長室定的，怎么？還沒有通知你嗎？”
方教授沙啞道，“怎么會？我還不知道……”
“那你要怎么選？我聽說徐時鎮可是一定要去英國……這可是他母親生前的愿望……”
“……那個鄭明恩不是和家里斷了來往，經濟條件困難，我看選她好了！”
“那可惜了，她學習能力很不錯的。”
“也就是說，徐時鎮和鄭明恩只能選一個了嗎？”
“方教授……”
握著門把的手不知何時滑落了下來，鄭明恩目光呆滯，神色暗淡。
鄭明恩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離開的，腦子里一片空白，她隨意的坐在樓梯上，看著手里那張銀行卡，一時有些不知所措。
教授們的話在腦海里揮之不去，仿佛一塊石頭重重壓在心頭，鄭明恩仰起頭，抬手在臉上胡亂一擦，起身走下樓。
校園里人來人往，有結伴同行的人，有到處留戀拍照的人，有拉著小手有說有笑的人，明明是一幅溫暖的畫面，不知為何，鄭明恩卻嗅到一絲別離的氣息。
徐時鎮和鄭明恩只能選一個……
方教授要怎么選？怎么選都是心頭一痛。
鄭明恩抬頭看向空曠的天空，陽光零零碎碎灑在路邊，有些東西已經在心里隱隱約約浮現了出來。
母親還沒有走的那幾年，她最喜歡的其實是畫畫，而不是成為一名醫生。可是母親卻折斷了我的畫筆，老師也只能遺憾的對我說：明恩啊！你沒有這方面的天賦。
原來無能為力是不會分年紀的啊！
鄭明恩移開目光，緩緩的拿出手機，撥通了方教授的電話。
沒一會兒，電話就接通了。
“明恩啊！有什么事嗎？”
教授低沉的聲音從電話彼端傳來，和平常沒什么不同。她輕聲道，“老師，關于出國留學的名額，我選擇退出。”
“什么？”電話那頭傳來驚訝的聲音！
“我……選擇退出，老師，你也知道我的家庭情況，抱歉，給你添麻煩了。”
“明恩啊……”
“老師，你不用說了，就這樣吧！”
“嘟嘟……”
掛了電話，鄭明恩感覺眼底有些清涼，伸手一摸，指間沾上了些許濕意。她仰起頭來，想強忍住淚水，可眼淚就像珠子一般圓滑，不聽使喚地從眼眶里掉落了下來。
樹上的鳥兒，停下了腳步，綻放的花朵，失去了芬芳，嬉笑的孩子，你為何丟失了笑容？
——
沒有一點預料，大雨傾盆而下，地上積起了一個又一個的小水潭，在雨中飛揚的白襯衫毫不遲疑的踩破那片寧靜
“名額出來了，不過……”林文眼底一片詫異，聲音帶著幾分猶豫不決。
張馳抬頭看向榜單，“怎么了？”
少年不解的神色中劃過一絲驚訝，出國留學的名單里，竟然是徐時鎮和池時宇兩個人的名字，沒有鄭明恩！
撐著傘的徐時鎮盯著榜單，冷著一張臉，拉過鄭明恩的手，往教學樓方向走去。
鄭明恩扯過他，一臉平靜道，“不用去了。”
徐時鎮回頭看向她，眼底劃過一絲不解，鄭明恩笑的有些勉強，對上他的目光，“是我自己去找教授說放棄的！”
“什么？”
林文震驚不已，大聲道，“鄭明恩！你這是干什么？腦子燒壞了不成？”
張馳收斂起玩笑的笑容，看了一眼鄭明恩，拉過林文道，“好了，我們……先走吧！讓他們好好聊聊！”
“呀！別扯我！她為什么啊！”林文一邊被拖著走，一邊不解的喊道。
“明恩啊……”
徐時鎮看她一臉認真，才確認她沒有開玩笑，質問道，“為什么突然又不去了？我們不都說好了嗎？”
他的聲音壓的很低，帶著一絲顫抖。
鄭明恩別開目光，“沒有為什么，就是不去了。”
“鄭明恩，你得給我一個理由！”少年清冷的聲音響起。
鄭明恩心里一橫，咬咬牙道，“理由？理由就是我對去英國讀書一點興趣都沒有！”
對上他受傷的眼神，鄭明恩鼻頭一酸，掩飾著落寞的神情，聲音弱了下來，“對不起，我失約了！”
兩人沒有再說話，沉默了許久，雨還在下著，沿著傘的弧度往下滑。
徐時鎮望著少女低眉的樣子，他伸手拉住她的手，“還在下雨呢，我送你回去！”
他不顧鄭明恩的反應，拉著她的手，往宿舍方向走去。
兩人沉默了一路，雨越下越大，噼里啪啦的砸著雨傘，徐時鎮牽著她的手，一直沒有放開。
到了宿舍樓下，徐時鎮緩緩的放開了她的手，撐著傘，獨自走進雨幕。
鄭明恩望著他離開的背影，突然出聲道，“徐時鎮！”
他停住了腳步，卻沒有回頭，靜靜的站在雨幕中，等待著她的下一句。
鄭明恩張了張口，卻遲遲沒有出聲，不知為何，她的眼底涌出一片濕潤。
那天，好像也是這樣一個雨天，她看著他沖進大雨中的模樣，又一次紅了眼。
“我們，分手吧！”
徐時鎮握著傘的手僵了僵，眼底滿是震驚，雨唰唰的落下，打濕了他的衣角。
他沒有作答，站了好一會兒，撐著傘離開了。
徐時鎮知道她的意思，但是他無法回答，他不能保證，不能承諾，也不想答應她。
第一次，他選擇了曾經他最看不起的逃避。
鄭明恩看著他的漸行漸遠的身影，一時有些恍惚，雨水從墻面滑下，打落在她腳邊，弄濕了她的褲腳。
那天，我一直在想，要是那雙在雨中牽著我的手一直沒有放下，我是不是就不會狠下心，開口說分手？
——
飛往倫敦留學的那天，晴空萬里，一行人從學校浩浩蕩蕩的離開了。
林文看向一旁認真看書的鄭明恩，嘆道，“明恩，你真的不去送一下他嗎？”
“我們已經道過別了。”鄭明恩纖細的手指翻開下一頁紙，心平氣和道。
林文著急道，“哎呀！這有什么關系？再不去就沒時間了！”
“萬一這是最后一次見面了呢？”
鄭明恩目光一滯，看向林文道，“那只能說明，我們倆是真的沒緣分。”
“真的皇上不急太監急！你氣死我了！”林文跺跺腳，轉身離開。
門外傳來林文的抱怨聲，鄭明恩頓時沒了看下去的心情，她合上書，轉頭看向窗外。
窗外陽光明媚，樹頂上灑滿了陽光，金燦燦的枝頭在空中飛揚。
“叮！”手機彈出一條消息，鄭明恩點開一看，是張馳發來的短信。
上面附有一張圖片和一句話，圖片上有一架飛機平穩的在天空上飛行。
“他已順利登機！”
鄭明恩退出聊天欄，看到徐時鎮的頭像已經黯淡了，打字欄里那句“愿少年所到彼處，風雨俱散，晴空萬里。”還杵在那里一動不動。
她耷拉著眉眼，漫不經心的把這一行字給刪除了。
窗外晴空萬里，放眼望去，看不到一片白云，可她不知道，徐時鎮一下飛機，倫敦就下起了淅瀝小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