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第一道光打在我臉上,我覺得一股熱氣,下意識地用手擋在額頭前,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墨兒躺在我身旁,四周一個人也沒有。我直起身子,沒有看見千澈,只見昨晚那塊大石頭上一席白衣,我搓了搓眼睛,“那……是楚牧修!”
我往他的方向看了過去,四面不是山就是樹,其實什么都沒有,“他,到底在看什么?”
千澈從那邊走過來,手里拿著一瓶水,“南小姐,你醒了,喝點水吧這是我剛剛從河里打的!”
“哦,謝謝啊……”我接著水喝了一口,又把水瓶還給千澈。
千澈扭頭看了一眼楚牧修,頓了一下然后又坐下來,好像對楚牧修這個樣子已經司空見慣。
“千澈,我昨晚也見你家殿下坐在那里,這里不是山就是樹,你家殿下到底看什么?”原來我不想問的,可是見千澈的樣子我就又起了疑心。
“看淑妃娘娘!”
“淑妃娘娘?那是誰,難不成她在天上?”這名字一聽就是女的,而且還是身份尊貴的女的。
“淑妃娘娘是殿下的母妃,已經去世十幾年了!”
“十幾年?”我不自覺地又看了楚牧修一眼,“原來他也是和我一樣從小沒有娘親的可憐人!”
千澈似乎有些失落,連語氣都開始變得沉重,“是啊,淑妃娘娘走的時候,我家殿下才四歲,還是個需要母親疼愛的小毛孩,緊接著先皇也駕崩了,殿下就真的成了無父無母的孤兒。后來現在的陛下登基,李太傅又時常被陛下調去塞外,這諾大的熠王府就只剩下殿下孤苦伶仃的一個人。殿下真的很可憐,淑妃娘娘臨死前說自己永遠會在天上看著他,如果想她的話就看看天,所以殿下一有空就看看天……”
“原是這樣……”
原來我只是覺得楚牧修這人性格孤僻,不喜歡跟生人打交道,卻不曾想他也和我一樣可憐,哦不對,他比我還要可憐,雖然我娘親去世得比淑妃娘娘早,但好歹我還有阿爹和宋姑姑疼愛我,長到現在我也算是還無憂無慮;可是楚牧修就不同了,他父王和母妃都死了,就連唯一一個疼愛自己的舅舅都不在自己身旁,王府只剩下他一個人。難怪兒時我第一次見他的時候,他是那副狂妄自大的樣子,我不敢相信他是怎么熬過那樣一段艱苦的日子!
“南小姐,南小姐……”
“嗯!”千澈用手在我面前晃晃好久,我才緩過神來。
千澈迷糊地問我,然后又看了看墨兒,“小姐剛才在想什么呢,剛才我同你說的話你可別跟殿下說,要不然他又會說我多嘴的,還有就是快叫那丫頭起來了,準備趕路了!”
“哦,我不會說的!”
“哦對了千澈!”
“小姐還有什么事嗎?”
“以后別叫我小姐了,挺見外的,你就跟你家殿下一樣叫我阿燭吧!”
“好!”千澈一下子就答應了。
一路上我都挺感激千澈的,因為從他嘴里我知道了很多關于楚牧修的事。千澈活潑善言,楚牧修沉默寡言,他們兩根本不是一個性子,甚至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已然跟著那么一個無趣的人,還要把原本有趣的自己也變得同楚牧修一樣無趣,千澈這幾年怕是也糟了不少罪吧。
要是楚牧修性子也和千澈一樣爽朗好說話的話,我跟他相處起來也不必這么小心翼翼,這么扯不開話題了!
“墨兒,墨兒,起來趕路了!”我去叫墨兒的時候,她還在熟睡。
墨兒用手遮著眼睛:“額……天亮了?”
“太陽都曬屁股了還睡得著,別拖后腿快點起來趕路了!”千澈牽著馬從我們身邊走過。
“拖后腿,怎么說話呢你,喂,誰拖后腿了你說清楚……”墨兒原來還睜不開眼睛,聽見千澈一句話就來了精神,走得比我還快。
“我不叫喂!”
“哦,你叫無賴!”
不管什么時候,反正他倆一見面就吵,到后面走了大半天,我們都累了,他們也就沒力氣吵了。
果然,我不找楚牧修,他就一句話都不說,我終于相信千澈所說的楚牧修根本就是個悶蛋。要是讓我一天不說話,我一定會憋得難受死的。走了好久我都沒有跟楚牧修說一句,因為一直這樣趕路實在是有些累,況且我不知道和楚牧修說些什么,總不能告訴他我和他一樣從小也沒有娘親,然后對著彼此訴苦,最后心心相惜吧……
“不會吧,竟然一滴水都沒有,我怎么這么倒霉啊!”今天本來太陽就大,走了幾個小時我早就口干舌燥了,打開瓶蓋里面居然是空的,無論怎樣拿著瓶子對著我的嘴巴使勁地拍打,也不見半分。
“墨兒,墨……”
楚牧修拿著水瓶從馬上隨手一扔,“喝我的吧!”
我把脖子收回來,慌手慌腳好不容易才接住那瓶水,“哦,哦,謝謝啊!”
“不必客氣,我答應過丞相路上要照顧你!”
本來楚牧修給我我還挺高興的,但是他后來又這么一說,我瞬間就泄了氣,這樣說的好像他是迫不得已才給我的。其實我是真的不想跟他道謝,因為楚牧修那瓶子扔的沒輕沒重的,差點沒把我撞下馬,宋姑姑說自古女子都命薄,難怪楚牧修身邊沒有半個丫鬟……
我沒好氣的看了楚牧修一眼,還是擰開了瓶蓋,好死不如賴活著,怎么著也不能委屈了自己啊。我彎著腰,迫不及待的要把這瓶水倒進我的嘴巴里。對于口干舌燥的我來說,一滴水就是世間對我的恩賜,那一瓶的話就更應該視為珍寶!
“蹌……”突然間楚牧修拔出他腰間的劍,一劍打翻了我手里的水瓶。
“啊……”我坐在馬背上眼睜睜地看著滿滿一瓶水就這樣落在地上,當我下馬把水瓶撿起來的時候已經流得一滴不剩了,“我的水,整整一瓶水,我還沒喝一口呢,你這人怎么回事,不愿給我喝就直說何必鬧這一出……”
“是誰,出來!”楚牧修根本就沒有理我,只是騎著馬來回轉,嘴里還不停地亂吼著。
“你,你你,別以為裝傻就可以躲過去啊,快點,快點把水還給我!”我舉著空水瓶,可憐巴巴的質問楚牧修。
“馭……”
“殿下發生了何事?”千澈也騎著馬帶著墨兒一起過來。
楚牧修還是不停地到處看:“我懷疑路上有人跟著我們!”
墨兒跳下馬:“小姐!”
我知道楚牧修不會理我,所以慢慢把手放下來,把空瓶子抱在懷里,“哪有人跟著我們啊,路上只有我們四個人和三匹馬,原來還有一瓶水,”我說到一半實在是氣得不行又抬頭瞪了楚牧修一眼,“現在倒好,又被你這個不長眼的家伙一劍打沒了!”我第一次敢這樣罵楚牧修,因為我覺得這水實在是太可惜,楚牧修實在是太可惡。
“不長眼的家伙?小姐說的莫不是殿下?”
“不是他還有誰?”我摸著手里的瓶子,真的是快要渴死了。
“從來沒有誰敢這樣辱罵我家殿下,南家小姐是頭一個,千澈佩服!”千澈分明一副看熱鬧的樣子。
“千澈!”
“是!”
楚牧修叫了千澈一聲,千澈看了楚牧修一眼,然后就從我身邊走過去,從不遠處的大樹干上不知道拔了個什么東西,然后拿過來給楚牧修看,“殿下,飛鏢上沒有毒!”
“飛鏢?哪里來的飛鏢?”看見這樣的利器我頓時有些害怕。
千澈朝我身后指著指:“吶,那棵樹干上!”
我往后面看了看,那樹干的方向直直的就對著我,“那棵樹干?在我身后的樹干,有人要害我?”
千澈舉起飛鏢左瞧瞧右看看,“要不是剛才殿下那一劍下去,我手里這個飛鏢啊就插在你脖子上!”
“脖子,我的脖子!”我嚇得立馬用手捂住我的脖子。
“千澈不要再嚇她了,當務之急就是趕快離開這個地方!”
“殿下說得在理!”
我一只腳踩在馬鞍上,“對對對,得趕快走,趕快走!”
“你們走不了了!”
我還沒爬上馬背,只聽見大叫一聲,然后一群黑衣人圍了上來,他們個個蒙著臉,手里拿著大刀,氣勢洶洶的好像要將我們四人生吞活剝。
楚牧修擋在我和墨兒前面,“誰派你們來的?”
那人樣子兇煞:“到陰曹地府問閻王吧!”話還沒說完就提著大刀向我們沖過來。
“躲到那棵樹后面別把頭露出來!”我見楚牧修面色掙扎,眉頭一皺就把我推了出去。
我拉著墨兒躲在大樹后面,墨兒已經嚇得動都不敢動。
楚牧修和千澈與那十幾個黑衣人原本只是簡單拆了幾招,后面卻越打越兇。那群黑衣人的刀法也不賴,刀子又快又準,還專挑別人不留意時一刀下去,而且刀刀致命。
我躲在后面看著,那伙黑衣人人總是不停偷襲楚牧修,每個人每一刀都對著楚牧修狠狠地使過去,我覺得他們此行的目的絕對不是為了劫財的。我仔細想了想,其實當時在馬背上我和楚牧修的方向一致,那個飛鏢原本是要對著楚牧修的,自己不過給楚牧修當了炮灰,他們想要楚牧修的命,他們從頭到尾想要殺的都是楚牧修!
“殿下小……”
“小姐回來,不要命了嗎?”
我還是擔心于是把頭露出來,話還沒說完就被墨兒又拉了回去。
打到后面那群黑衣人把楚牧修和千澈團團圍住,雖然楚牧修功夫好,但是他們人多,耍的又是大刀,只怕這樣硬碰硬,到頭來也是兩敗俱傷。其實要是沒有我和墨兒,他們大可輕易脫身,可是現在他們還要顧著我們……
“千澈,他們人太多,再打下去怕是要連累兩個姑娘,你帶著墨兒,我帶著南小姐,我們分頭跑,引開他們的人群,脫身以后我們在邊境會和!”楚牧修用劍擋在前面,靠著千澈輕輕地說。
千澈目光集聚在那群黑衣人的臉上上,“是!”
墨兒老老實實的躲在大樹后面,我卻因為擔心總是把頭探出去。我看著楚牧修縱身一躍而起,然后像一個大俠一樣落在在我面前,唰的一下拽起我的手臂,一把將我拉上了他的馬背上。我本來想抬頭看他一眼,但是他的臉帖著我的臉很近,只怕我一抬頭額頭就會碰到他的臉,我于是又把眼睛放下去。慌亂之中我又聞到了他身上的那股的檀木香,這香味不濃不淡,剛剛是我喜歡的味道……
“駕……”楚牧修腿一動,那馬就馬上跑起來。
“墨兒,墨兒還在那里呢!”
馬跑起來的時候我才緩過神,不停地往后看,甚至想要下馬去找墨兒,我一腳踩下去居然踩了個空,頭在馬屁股上,整個身子掛在馬側身上就要掉下去。
楚牧修先彎腰然后伸手托起我的腰,一瞬間把我拉回馬上,因為剛才我叫墨兒的時候頭是向著后面的,所以楚牧修把我拉上來的時候我的臉是對著他的,他拉的力氣太大,我一下子撲進他的懷里,“千澈自會護她周全!”突然之間我滿臉通紅,心都要跳出嗓子眼。
“嗯!”我點了點頭,不知道該說什么,其實整個過程我都是愣住的。
后來我又悄悄往后看了一眼,墨兒也果然已經不見了,這下我才完全放心下來。
其實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喜歡楚牧修的,或許是那日在大街上他把我從壯漢手里救回來的時候,或許是他沖進大火中被我背出來的時候,或許是今日他一把將我拉上馬的時候,又或許是第一次在太后壽宴上,我看見他第一眼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