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凄迷,在涼如水的空氣中盈盈漂浮,明月皎皎,于清冷絕塵的云間素采翩躚。月華如水,瀉落在一片清冷的大地上,似一縷薄紗的輕柔,霎時朦朧了萬物,籠罩了所有……
邃遠的夜空中,漸漸響起一曲低低的蕭樂聲,嗚嗚咽咽,回旋輾轉,帶著一絲淡淡的哀愁,穿透這清晰的夜空。似幽水般細流,似凄涼的哭訴,綿延沉吟的簫聲悲傷不絕,將整個夜色襯托地更加孤寂凄涼……
“子莫,你的簫聲好悲傷,”她虛弱地看著他,掙扎著撫摸著他的臉龐,月光下他的五官依舊讓她怦然心動,她仔仔細細地盯著他,好像稍微不留神便會錯過什么一樣。
“子莫,我想讓你笑……”
一滴眼淚滑落他的眼際,悲嗆的簫聲也變得更加嗚咽,他固執地狠下心來不看她,只是將簫吹得更加動情!
或者不是固執,只是沒有勇氣。
或者不是沒有勇氣,只是再也承受不住,那份心中巨大的絕望。
任憑她將頭埋在了自己的胸膛,任淚水將胸前的衣衫打濕,月夜下的簫聲仿佛牽扯著一道靈魂,直直沖進內心深處,揪得他無法呼吸。
沉重,沉重,還是沉重……
忽然想起初次見到她時的情景,那個很小很小的女孩子,就那樣粉雕玉琢地出現在了自己的生命里,帶著一絲怯生生,帶著一絲俠義之心,開口叫了他一聲小哥哥。
都是上天的安排吧。如果不是她,他甚至都不能活下去,如果不是她,他很有可能就那樣地被兩個衙役活活打死!可是她卻救了他,給了他活下去的機會。而又是她保護著他,給了他最大限度的安慰!她是他的救命恩人,又是他生命中最最重要的人,她就是那樣地一直默默守護著自己,為自己而生,為自己而死,從見到的第一天開始,她就成了他的守護神!
可是他呢?他又如何?說好了會一直把她當做寶貝捧在手心,說好了從此以后換做他守護她,可是當她現在面臨生命危險的時候,他卻依然無計可施,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一點點地虛弱,一點點地凋零!
他好恨!
“子莫,”嗚嗚咽咽的簫聲中,她忽然伸出雙手,捧起他的臉龐,“不要再吹了,好不好?”
那聲音如此地輕婉,溫柔,卻仿佛包含著巨大的力量一般,頃刻便讓他停下了嘴邊的動作。
卻抵擋不住眼底的哀傷,絲絲泛濫開來,一段化不開的濃稠。
“子莫,”她心痛地望著他,泛白的嘴唇微微抖動,“這一段路,注定我是陪不了你的了。”
他發瘋般地搖著頭,聲音中竟透出一絲哭腔,“我不允許你胡說,梧桐相枝,相守生世,遙兒,情石崖下的誓言,你竟全都忘了么?”
她虛弱地搖搖頭,“梧桐相枝,我又怎么可能會忘,傻瓜,你知道嗎,我是多么想和你白頭偕老,每天過著逍遙自在的日子,可是,可是,卻注定了我是個言而無信的人,注定了我會辜負你的情誼。”
“不,你不可以這樣!遙兒,你怎么可以這么絕情!”他握緊她的雙手,“我答應過我陪我一起到老的,你答應過為我生兒育女歸隱田居的,你告訴我說,你是這個世界是唯一一個不會拋棄我的人,可是你現在卻不要我了!”
“我沒有不要你,我沒有,”她哭泣著搖搖頭,美麗的臉龐因為激動變得咳嗽不已,“你明明知道我有多么想和你在一起,從第一次見到你開始,我便只為你而活著,你明明知道你這么說我會多么地痛苦,你為什么還要如此地折磨我呢!”
你為什么還要這么折磨我呢!他的心頃刻便泛濫成災,一輪輪的愧疚涌上來,他恨不得將自己殺死!你為什么要折磨她!你明明知道她有多想和你在一起!你明明知道的!
“遙兒!”他頃刻便將她摟在懷中,抓起她的手狠狠打在自己的臉上,“原諒我的魯莽暴躁,原諒我的胡攪蠻纏,我只是太害怕失去你,遙兒,你打我,你打我吧!”
卻見她將手抽回,美麗的臉上依舊蕩著一絲溫柔,“不,”她啞著嗓子,“打你,我會心疼。”
打你,我會心疼……
一股熱流涌上心頭,他的眼淚再也止不住地泛濫成災,為什么到了最后你依舊是這樣,遙兒啊遙兒,你知不知道,你越是心疼我,我就越是痛不欲生!其實你知不知道,從那天開始,楚子莫也只為牧原幽兒而活,為她喜,為她悲,為她傷心,為她心痛!
遙兒!遙兒!我生不如死啊!
“不要哭,”她輕柔地為他擦去臉上的淚滴,動作溫柔地像哄嬰孩,“不要哭,好不好,遙兒喜歡你笑的樣子,你一笑,遙兒便幸福,遙兒便覺得是這個世界上最最幸福的女人。子莫,所以,為了我,笑一笑,好不好?”
他定定地望著她,然后臉龐忽然擠出一絲微笑,但那笑卻是那么地蒼白無力,帶著一絲晶瑩,帶著一絲心痛,仿佛一股綿綿地流水,融進了萬千的悲傷。
可是他卻依舊是笑了,為她而笑,只因她喜歡她笑的樣子,只因她說,為了我,笑一笑,好不好。
看到他為她而展露的笑容,她終是忍不住又落下一滴淚來,但那淚卻是幸福而甜蜜的,她就那樣定定地望著他,仿佛再看著一件再也看不到的寶貝,怎么看也看不夠,直到漸漸地失去力氣,直到感覺身體如蠶般漸漸抽離,最終闔上那對美麗的眼睛。
她的最后一眼,終是他的笑容。
滿足,滿足,縱是化為灰燼,也已然無悔了……
直到她漸漸閉上了眼睛,直到她的身體一絲絲失去了溫度,他才終于顫抖著將她抱進了懷里,放聲痛哭,仰天長嘯!
“啊——”
痛哭地聲音如雷般爆發,頃刻便響徹整個原野,天地無語,漆黑的夜晚顯得更加地蕭索蒼茫!
“遙兒,”直到呼嚎地失去了力氣,在蒼茫的悲痛中恢復了一絲甚至,他才哭泣著站起來,抱起女子,空氣中的她是那么地瘦弱,以至于他剛起來是用力過猛,竟然險些摔倒。
“遙兒,遙兒,”他輕輕呼喚著她,仿佛在叫著一個睡夢中的人,“你不是最想去的地方就是情石崖么,我現在就帶你去好不好,那里有我們的誓言,有我們一起許的愿望,你說過等我們老了以后即隱居在那里,那么這次我們就永遠不回來了……”
“遙兒,你不可以說話不算話……”
……
卻忽聽身后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繼而響起一絲急急地聲音,“喂,不要走!”
他的身子猛地一震,慌忙轉過身,卻猛然撞上一張熟悉的臉,在夜光下跑得氣喘吁吁。
竟然是她!
“喂,你不要走!”她急急地走到他的跟前,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還好,還好你沒有走遠,否則以你的武功,我是肯定就追不回來的了。”
他將懷中的女子抱緊,臉上依舊是化不開的悲傷,“怎么,你追我竟是有什么事嗎?”
她點點頭,慌忙從懷中掏出一方絲帕,“這個,是能夠讓人起死回生的仙芝草,我特意來送給她的!”
從林地歸來,身上的傷似乎更加重了一層,傷口似撕裂般劇痛無比,連走路的腳步也開始踉踉蹌蹌。
拖著沉重的步伐挨到后花園,天色已經有些微微發萌。將手按在腰間,然后咬牙堅持下去,她要抓緊時間回到王之佑池,她要趕緊回去照顧浩哥哥。
卻不想腳下一個磕絆,她竟身子一歪趴向前去,身子重重地摔到厚硬石板上,頃刻便碰觸道道血絲。
竟連一個小小的臺階都邁不動了嗎?她不禁苦笑了一下。連一個小小的臺階都跟我作對,南宮娓,你現在竟脆弱至此了啊……
用力撐起自己的身軀,想掙扎著站起來,卻冷不丁眼前出現了一雙鞋,她不由地一怔,慌忙抬頭看上去,卻驀地撞見一張狡猾奸詐地面龐。
竟是牧原昌!
“是你!”她的身子不由地便一凜。
“怎么,很意外嗎?”看著她吃驚的模樣,牧原昌不禁得意地哈哈大笑,“可是,我卻是在這里等?候了你半天啊!”
“等我?”她仰視著他,眼中掛著一絲冷漠,“等我來做什么,小女子只不過是一條賤命而已,如果你敢興趣,盡管拿走就是了。”
“好一個伶牙俐齒的小丫頭,死到臨頭還敢嘴硬!你一介草民而已,你的小命,我怎么可能會稀罕,我想要的可是那條漏了網的大魚,說,祁天浩到底被你藏到哪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