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春宵一刻
- 浮光夢燼
- 忘形無相
- 3582字
- 2020-10-24 02:43:38
喜房位于東邊的春和園中,盛夏時節(jié)竟能透著一股涼意,倒是個避暑的好地方。翠竹繁茂,擋住了夏日炎炎,有如沙漠中的綠洲,能在酷夏中消了盛暑之氣,人生還有比這個更讓人驚喜的嘛?
林安心里琢磨著這歷王楚翊煥果然是特立獨行的異人。雖說文人墨客筆下的竹子彰顯著的是氣節(jié),不屈不饒的精神,但林安卻認為竹子太霸道,鞭及三尺花草難生,種下容易,清除卻異常困難。官宦家族奇花異草頗多,卻鮮有種竹的。
林安來到洞房,第一件事情就是把滿頭的金簪給拆下來。坐在梳妝臺上順手把左邊頭里的金步搖拔了下來,拇指和食指來回挫動著金步搖“叮叮”。“玉姐姐,幫我把頭上這些玩意兒拆掉吧,太重了”。
“可這歷王尚未來此洞房,與禮不和,不許你這般胡鬧”玉夙雙眉緊蹙,苦惱道。拿過林安手中的金步搖,試圖將其重新插發(fā)髻中。
十幾年前,林安跟著母親吳夏回到花溪霧谷,外婆便安排玉夙照顧她,玉夙長林安三歲,一直姐妹相稱。后來吳夏亡故,于是玉夙不知不覺的在林安在整個生命中扮演起母親的角色。
“我哪里胡鬧?就許楚翊煥在前庭同那些個高官吃珍饈美食、喝瓊漿玉液,就不許我在這里舒舒服服的泡個澡。”
此刻在前庭喝著“瓊漿玉液”的楚翊煥,打了一個大大的噴嚏。眾人紛紛決定不把歷王楚翊煥灌醉誓不罷休,楚翊煥覺得自己的胃熱辣翻滾,連忙告別“春宵一刻值千金,喜帳佳人莫要辜負的好,嘿嘿嘿……”蹣跚著步子,一路抱拳逢人拱手就說“客氣了,客氣了”,旁邊的雋王楚翊雋攙扶著楚翊煥一起退下了,姿態(tài)優(yōu)雅,以詩為骨月為神,使的眾人忽略掉了左腳的微跛。
楚翊煥蹲在春和園院吐了起來,連著中午的飯和水一起,一陣一陣的酸味。楚翊雋對著醉熏熏的楚翊煥說“那楚翊啟杖著自己的太子身份,竟然命司儀選了母妃的祭日成親”,楚翊雋握緊手中的拳頭,一拳揮到旁邊的假山上,石渣子刺入皮膚。“一再忍讓,換來的不過是得寸進尺”
片刻后,楚翊雋將楚翊煥送到春和園中,便獨自離去了。
房間內(nèi),“十五,你現(xiàn)在可不比在花溪霧谷,皇族規(guī)矩多。你在這以后的行為可要收斂”
林安出生排行十五,恰巧又是八月十五日出生,家里叔伯姐弟都只叫她“十五”。七歲以前,她一直以為自己的名字就叫十五,直到來到花溪霧谷,才知道自己還有個名字,叫林安。
“好啦,好啦,知道啦,我的好姐姐,快叫人給我打點熱水,我也可以沐浴放松一下。嗯。”林安從梳妝臺前的凳子上起身,腳尖一轉(zhuǎn),面對著玉夙的后背,雙手半推著玉夙到房門前。
玉夙深感無奈,對著林安的額頭給狠狠的彈了一下,林安微微抿嘴,“疼”。
“還知道疼啊,算了,算了,去打水。”林安撲閃著盈盈秋眸,眼角起薄霧,一汪清泉仿佛下一刻就會流下,讓人不忍心責(zé)備。
等到玉夙招呼著家奴提著熱水來的時候,林安還坐在梳妝臺前整理,頭發(fā)雜亂的半散而下,混亂的攪一起。
“你們把水提到屏風(fēng)后面,就下去吧”
家奴把水倒進虢季子自盤里,向林安鞠躬退下。林安看玉夙站在門口,絲毫沒有過來幫忙的整理頭發(fā)的意思。氣呼呼的鼓起腮幫子,索性走進屏風(fēng)后面自己洗澡去了。
玉夙看著林安稚氣未脫的背影,感慨萬分。剛想過去幫忙,歷王楚翊煥帶著酒氣走了進來。
楚翊煥對著玉夙擺擺手,搖搖晃晃走向林安,一不小心還把掛在屏風(fēng)上的紅色喜袍碰到在地面上。玉夙一見這場面,識趣的掩門而出。
楚翊煥看林安凌亂的發(fā)型,頓時傻眼了。發(fā)簪和頭發(fā)攪在一起,這哪里有半分大家閨秀的樣子,楚翊煥不自覺的伸出手幫林安理順。林安背對著楚翊煥,自然以為身后的人是玉夙,對于自己的小聰明珊珊得意起來,玉夙還是老樣子,沒變。
林安指了指肩膀,說:“幫我按按肩膀,這幾天可把我累壞了”。
看來林安一定把他當(dāng)成玉夙了,心中起了捉弄的主意。刻意放輕手勁,伏頭至林安的耳邊,突然大叫一聲“蛇啊”。
“啊啊,哪里?啊啊”林安打一靈緹,直接從浴桶直接跳出來,慌張的四處探望。
四眼相對,二人傻傻的杵在原地,臉本來被熱水蒸的微紅,現(xiàn)在可就變成了火燒云。楚翊煥快林安一步先轉(zhuǎn)過身,結(jié)結(jié)巴巴的解釋道:“我…不是有意的,這這這不是…不是…不是…我沒想到你反應(yīng)那么大。”
林安的臉漸漸拉黑,好你個楚翊煥得了便宜還賣乖,反倒是怪起我來了。林安氣的說不出話來,三軍統(tǒng)帥,竟然還開這種低級無趣沒品的玩笑。
林安撿起地上已經(jīng)被打濕的喜袍,迅速的披在身上,嘗試著多做幾個深呼吸,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林安的心像痙攣了一樣,影響的范圍擴大,直致全身發(fā)抖。
“你出去”林安越過楚翊煥,咬牙切齒狠狠的說道。
楚翊煥也意識到自己酒后失態(tài),正打算離去。
“王爺切留步,在此稍息片刻”林安思考了一下說。
一盞茶的功夫過去了,林安已經(jīng)換好衣服,與楚翊煥對坐著,誰也沒有說話。尷尬的氣氛結(jié)成冰,林安輕咳一聲打破了寧靜。“咳咳,我先說吧,幾個月前,王爺拜帖見外祖母,求婚與吳家。吳家適婚女子就我和瑥姐姐,瑥姐姐心中早就有所屬,我知道皇家無非是要吳家給出一個承諾,而婚姻是兩個家族最好的結(jié)盟信物。昨天城外我們已經(jīng)約法三章,名義夫妻概不干涉。君子一言可九鼎?”。
“當(dāng)然”楚翊煥想接著說,就被林安打斷了,“所以你我擊掌為盟,便是同等的地位。不同與平常的夫妻關(guān)系,我沒有夫妻上的義務(wù)。我以后自然不會事事以王爺為主,我做什么、怎么做,不會跟王爺說明解釋。當(dāng)然必要的時候也會配合王爺”。
“世人都傳吳家老太格外寵溺外孫女,造成極度任性妄為的性格。五叔說你可是唯本王不嫁,怎么這才嫁進我楚家,就變卦了”楚翊煥問。
五叔真是大嘴巴,林安深深感受到五叔的惡意,悔不當(dāng)初恨今時,“我與王爺本來就沒有見過面,我也只是聽世人都傳歷王顏如舜華,品貌非凡,富有雄才大略,一代傳奇人物。小女子嘛,容易異想天開,心中偷偷向往著嫁給王爺實屬正常。那日王爺命人到花溪霧谷下聘書,我心里便認定了是我與王爺?shù)木壏帧3黾蕻?dāng)天王爺你未親自來接我出谷,進城當(dāng)天王爺你更是姍姍來遲,甚至和那領(lǐng)國小公主親親我我,哀莫大于心死,明白這場婚姻不過是自己奢求了”。
楚翊煥看著眼前的林安繪聲繪色講述,講的眉飛色舞,摘膽剜心,卻獨獨沒有見到眼里有任何的悲傷。吳家雖然比不得皇家玉葉金柯,卻是安逸富足,仔細看看紅蠟光下的林安螓首蛾眉,明眸皓齒,是少有的美人。想嫁一個如意郎君,應(yīng)該是不難辦。
即便是剛剛自己酒后失態(tài),林安在如此極度憤怒的狀況下,在那么短的時間處理好自己的情緒,平靜分析,便不是平常女子能做到的。
林安重視自己的清白,卻又主動求嫁。這吳國女子改嫁會被視為不良婦女,不僅百姓人家不待見,而且子女的仕途也會受到很大的影響。林安不是普通人家的兒女,就算改嫁不會造成很大的影響,但正是因為林安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兒,到底會是怎樣的目的讓她放棄自己的終身幸福。若是吳家對皇家有什么別具心腸,何必多此一舉?竟然不是吳家,楚翊煥心中暗暗篤定林安一定有著什么別的目的。
“喔…是嗎?敢情是本王讓王妃失望了,可王妃一口一個兩不相干,讓本王想彌補都難”楚翊煥挑起右眉,嘴角上揚道。
“彩云易散,覆水難收。傷了的心就是碎了的玉,就算拼好了又能如何”林安故作悲痛的說。楚翊煥你可千萬不要彌補,我可無福消受。
“看來王妃心意已決,本王爺也不強求。”這個林安,倒是挺有趣的很。“只是辛苦王妃了,夜夜面對著本王這張讓你肝腸寸斷的臉”。
“此話怎講?”林安愕然的抬起頭來,不明白楚翊煥的用意,原本在玩頭發(fā)的手也停在半空中。
“歷王妃新婚獨守空房,帝都的百姓茶余飯后一個月都不用擔(dān)心話題了吧。本王隨意慣了,到是你,就算不在乎這些閑言閑語,也不在乎吳家的臉面嘛?”楚翊煥一副事不關(guān)己的樣子。
“那就辛苦王爺了,不過王爺久經(jīng)沙場,睡地板應(yīng)該習(xí)以為常,不是什么問題”林安對著楚翊煥討好道。
“你倒是提醒我了,平時打仗太勞累,回來應(yīng)該好好休息一下”楚翊煥從凳子上起身,迅速躺在床上,占得先機。
“戰(zhàn)場上勝者為王,殺人放火都是常態(tài),那些個高風(fēng)亮節(jié),可是沒有什么好處的。”楚翊煥看在呆在一旁傻眼的林安,“好心”的教導(dǎo)。
林安看著占滿整張床的楚翊煥,心里偷偷的咒楚翊煥半夜從床上掉下來。不對,掉下床來不是砸到自己身上了嗎?在林安心里還在盤算著咒楚翊煥的時候,楚翊煥把旁邊的一摞喜被丟在林安的腳邊。
“沒人性,你就沒有絲毫的歉意嗎?”林安指著楚翊煥的鼻子道,君臣之禮都見鬼去吧。
“歉意?”楚翊煥特意放大嗓門“喔喔…你是說剛才我給你洗背,你濺我一身水的事情。本王酒量淺,得罪了,王妃海涵”
“你故意的,小人。明明知道我說的不是這件事情。”林安整張臉紅到耳后根,喃喃自語“算啦,大人不記小人過,不計較了”
林安撿起腳下的喜被,一個人在埋頭苦干,鋪蓋一卷,整個人縮在被子里面。
“王妃這是干嘛?春和園雖然是避暑的好地方,但是也不至于如此寒冷。”楚翊煥側(cè)臥床檐,嘲諷道。
“睡覺,懶得理你。”林安閉上眼睛,翻身轉(zhuǎn)向另一側(cè)。
紅燭燃盡,楚翊煥被身下的花生紅棗硌得輾轉(zhuǎn)難眠,反倒是林安睡的很香。從清隅到帝都一個多月的舟車勞頓,林安說不辛苦連自己都不信。正如老子所言: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