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中，只見一女子身著牡丹繡花對襟長裙，身披金縷鳳袍，綰著朝陽九鳳髻，發髻上戴著一頂金鳳冠，手執一把花剪，正在為大殿內的一株牡丹花修剪枝葉。

“娘娘，顧小姐來了。”莫女官微微行禮道。態度極為恭敬。

我和小桃齊齊跪下，道：“臣女傾城，奴婢小桃，參見娘娘，娘娘萬福金安。”

“呵呵，你就是傾城吧！”皇后友善一笑，說著，放下手中花剪，快步上前來參我起身。又道：“當年你母親認我做姐姐，就是從這朝陽殿出嫁，論理來說，你喚我一聲姨娘便是。”笑不露齒，面容精致華麗，卻又凜然生威，果然不愧為一國之母的儀容。

沒想到她會如此熱情待我，這倒是令我一時間有些錯愕。“臣女不敢，家母亡故，承蒙娘娘錯愛，感激涕零。”

皇后一聽，皺眉道：“你這孩子是要與我生分了么？前幾日，本宮聽聞你母親去世，我也是大病一場，現今才好些，你可是在怪本宮……”

“臣女不敢，娘娘厚愛，臣女受寵若驚，想必母親九泉之下知曉娘娘牽掛，也深感欣慰。只是娘娘乃一國之母，臣女不敢高攀。”我再次跪倒，惶恐道。我不明白，東籬堂堂國母，為何要對我這個喪母嫡女如此厚愛。

皇后悠悠的嘆了一口氣道：“罷了，你起身吧！你我初見，生分也是自然。以后入這朝陽殿，便不必如此大禮了。”

皇后原本以為，我該抓住此機會對她討好巴結，卻不想是這個樣子，遂有些失望，轉身拿起花剪，繼續手中的事物。

我起身，有些躊躇。見她面色不愉，大著膽量道：“娘娘手中的牡丹，如此修剪，倒是可惜了。”

莫姑姑立即上前道：“大膽，娘娘如何修剪花木，何須你……”

莫女官話未說完，便被皇后阻止道：“住口！讓她說下去。”

我也著實嚇了一跳，見得到允許，便不動聲色的把臣女改成自己的名字，祥裝淡定道：“娘娘寬宏，傾城曾在府中聽聞花匠說過，牡丹不似其它花木，不需要經常修剪其枝丫。只需在來年春天，將那些多余的枝丫，病丫，還有根部的多余根系剪掉，只留一支主系即可。第一批花季過后，也可直接剪掉即將枯萎的花萼和多余的小花苞，只留下一兩朵便可，這樣能使另外兩朵充分吸收營養，開出更絢麗的花來。”

皇后一怔，沒想到我會說出這么多道理來。片刻之后，意味深長的笑道：“傾城果然聰穎。”順便把手中花剪遞給了身旁的宮女，明顯是聽了我的話，打算不再修剪了。

“娘娘妙贊了。”我顎首道。

“抬起頭來。”她神色淡淡的看著我。

“傾城貌丑無鹽，恐污了娘娘圣……”

“無事，本宮只想瞧瞧你。”皇后打斷我的話。

我無從反抗，只能依言，撩開輕紗，抬首。

半響，她才道：“……嗯，臉色太過蒼白了些。”

“娘娘恕罪，這本不是傾城容顏。”我跪倒，如實道。

“哦！”字音斜長，明顯疑惑。

“傾城從小面部布滿黃褐色斑雀，丑陋無比。出門時，都要依附脂粉遮掩，故此顯得面貌蒼白無比。欺瞞了娘娘，還請娘娘恕罪。”我淡然道。

“是嗎？那真是可惜了。”皇后略有失望。她不得不承認，這張臉涂上脂粉后，除了略顯蒼白以外，倒是真心的好看。

一席淡粉到幾近白色的輕紗長裙束身，腰間則用一條水藍色絲軟煙羅系成一個簡單的蝴蝶結。墨一般的秀發，綰成及其普通的純元髻，用一支精致的蝴蝶簪子斜插。肩若削成，柳葉眉，明眸鋯齒，顧盼兮。蒼白的臉色再配上那雙似水的眸子，帶著淡淡的冷清與疏遠。明明穿著打扮都是極為普通，周身卻泛起一股截然不同的氣質，引人窺探。她覺得，現在的我倒是像極了我母親當年的樣子。

“娘娘垂愛，傾城不覺得可惜。”我恭敬道。

“可識字？”皇后問。

“識得。傾城自小熟讀四書五經。”我道。

“哦！那你跟我說說，東籬女子該讀哪些書呢？”

“回娘娘，女子該學四書，分為《女誡》、《內訓》、《女論語》、《女范捷錄》。女誡是教女子該懂得三從四德。內訓是教女子懂得德行慎言，尊圣訓，知母儀。女論語是教女子懂得立身守節，知禮齊家。女范捷錄是……”

“嗯，你父母親到是把你教的極好。”她點頭，滿意道。

“是，謝娘娘夸贊。”我又跪，恭敬道。

“都說了讓你不必與我客氣，怎么又忘了。既然你父親將你托付于我，以后便把我當做你的親人便是。”皇后走過來，親熱的拉起我的手道。

我有些受寵若驚，忙道：“謝娘娘疼惜，但宮中禮儀不可廢，傾城實在惶恐。”

她滿意的看著我受寵若驚的樣子。面色失望道：“罷了！不過你我初次見面，本宮倒是讓人備了一份薄禮，不知你可歡喜。”話畢，便從桌案的小盒子里拿出一只紅色瑪瑙鐲子，親手替我帶上。

皇后賞賜的東西自然不能推拒，我漠然接受，又是一禮，將那只紅色艷麗的瑪瑙鐲子隱與袖間。道了句：“謝娘娘賞賜。”

皇后見我倍加珍惜的將那鐲子藏于袖間，心神一快，淡淡的笑了。“好孩子，我看你初來皇宮，對這里定然十分陌生，天天陪著我這老人也是無趣。你既熟讀四書五經，不如就跟我那不成器的皇兒一同去往南書房學習吧！”

“這，恐怕有所不妥吧！傾城聽聞，南書房乃是東籬皇子與公主的習文之地，傾城何德何能，怎能與皇子公主同讀呢！”我心驚道。實在想不通，皇后為何要如此抬愛我。剛剛在入宮前在街上發生的事情，皇后怕是已經知曉了。我不但無貌無才……她實在沒有必要，對我如此的好啊！若說有利用價值，也該是……

“有何不可，既然是本宮開的口，自然有本宮的道理。你且放心，若是有人為難與你，便讓莫女官前來傳話即可。”皇后信誓旦旦道。

“可……”

“好了，我累了。讓莫女官帶你們去休息罷！”皇后說完，便進了內室，顯然是不給我反駁的機會。

我立即福身道：“皇后恕罪，既然娘娘執意如此，傾城倒是有一小小請求，望娘娘恩準。”

皇后停駐腳步，猶豫片刻，道：“傾城不妨說來聽聽。”

“傾城自幼長相粗鄙，又是外臣之女，實在惶恐污了各位皇子的眼。故懇請娘娘下旨恩準，讓傾城帶帷帽入南書院。”我誠懇道。

皇后稍作考慮，才道：“嗯，東籬民風雖不緊，但你好歹也是右相之女，學習重要，名聲也固然重要。先前是我考慮不周，現你提議，本宮自然是恩準的。”

我心中一驚，暗想。皇后明明可以直接恩準的，卻繞著彎說了這么多，用意顯然是否決了我那句長相粗鄙的話。

我眸色一動，道了句：“謝娘娘恩準。”退出了朝陽宮。

我的住所離昭陽宮不遠，名曰青櫻軒。聽莫姑姑說，那是我母親出嫁的地方。皇后娘娘惜我思母之情，才特意安排在此。

青櫻軒，顧名思義，前面用了我母親的姓氏，后面的櫻，則是因為整個院子栽滿櫻樹而故名。莫姑姑說，我母親出嫁時，正是櫻花盛開的季節。我就想象著母親穿著大紅嫁衣，從花雨中緩緩而來的樣子，恐怕天仙也不過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