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霞村柳樹下，陣陣劍風霍霍飛起，細柔的柳枝經不住力，隨風舞動，柳絮飄揚。

一個少年和一個中年壯漢紛執一劍，正在相互搏擊。少年的劍細而長，壯漢的劍粗而重。兩劍相交，金玉之聲不絕于耳。少年劍走輕靈，長劍經他內力催動變得柔軟無比，劍起之處出敵不意、攻敵不守。腳下步法也隨著劍鋒閃轉，踏云摶風，飄然英姿颯颯。

中年壯漢提著一柄重劍左右揮擊，劍威雖甚，但對手一味避其鋒芒，趁隙出擊。他此時防守不迭，哪有功夫還擊？就似是舞著拳頭打蒼蠅一般，全然使不上力。只是他膂力強勁，劍勁磅礴，少年一時半會也勝不得他。

突然間那少年一步踏空，似是失著，劍法跟著向斜后方一退。壯漢心頭暗喜，總算將那一手磅礴劍氣湯開來，這一招名叫“橫掃千軍”，是滄瀾山莊山居劍法中的一路實打實的狠招。少年不驚不忙，順勢身子隨劍一退，輕輕躲過那劍氣，手上微微使勁，長劍向他下盤刺去。本擬這壯漢手上使勁，身子重心向上，下盤當現虛浮。哪知他岳峙淵渟，下盤竟是絲毫不見松懈。眼見著長劍刺來，回手一撥又化解攻勢。

少年見了失聲道：“雨二伯，你這步子穩重得緊啊！”

雨姓漢子這邊顧著防守，口上也不忘回話：“白賢侄這一手‘玉虹貫日’也有幾分厲害！”兩人對了一回口，又凝神拆起招來。

自不必說，這少年便是白炎。那中年人名叫雨揚夏，是滄瀾山莊前任莊主雨揚春的二弟。所謂雨氏四杰，春夏秋冬，各有所長。說來好笑，這雨揚夏所精卻不在武功，而在財務，莊內財務向來由他打理。他繁忙事務之余，便最愛與孩童逗樂，白炎自小便和他交好，偶爾練劍比武，也是耍雜一般，并不下什么真章。

這時不遠處跑來一個下級弟子，氣喘吁吁，神色似是惶急，口中不住呼喚道：“雨二俠……白少俠……”

雨揚夏斜眼瞥見了，回手疾擋了兩招，跟著快步退了三個大步，劍尖垂地，意思是收劍罷斗了。白炎卻仍是孩童心性，趁這空擋一躍上前，抖腕提劍，猛地挑向他劍。雨揚夏見了那個弟子，神思已然不屬，這時哪防他還有后招。只聽“錚”地一聲，手中大劍便被震飛了出去。

“得罪了?！卑籽字廊绱巳俦臼穷B皮耍賴，但也裝模作樣的躬身一禮道。

雨揚夏尷尬一笑，也無暇多顧，回身忙奔那弟子去。那弟子見他過來，這才伏地大喘，連道：“雨二俠，不好了，不好了……雨大俠病情加重……還請……”

他暗暗叫聲不好，不等那弟子說完，一個箭步就奔滄瀾山莊里去了。白炎聽到他兩人對話，也隱約猜測出發生什么事，他心下暗道：“茲事體大，也無怪雨二伯如此惶急，我也耽擱不得?！辈坏饶窍录壍茏由蟻碓俜A報一通，也跟著雨揚夏一齊去了。

雨揚夏方才得了急報，邁起大步子忙先莊內趕去。忽見一陣緗色清風掃過，不知何時白炎已到自己前頭，扮了個鬼臉道：“雨二伯，你這步子也忒慢啦！”

雨揚夏也做個鬼臉道：“這孩子，真是頑皮胡鬧。”只是此時事情緊迫，雨揚夏也沒太多功夫和他鬧笑話，二人并肩進莊來。

雨揚夏聲色轉溫，道：“長江后浪推前浪，你這步法真是得了我莊步伐的精髓。我們這些老人都趕不上啦?！?

滄瀾山莊雖然修建在江南水鄉柔和之地，但門風嚴謹，旁人不能窺伺。是以尋常人只能漫步踱過了楊柳春風岸，便于莊前駐足，莊內另有一番景色，他們倒無從得知了。白、雨兩人進的莊來，只見一條康莊青石板大道鋪在腳下，直通莊后驚濤閣。樓閣飛檐、石階小道，都分外清雅。這是他們見慣了的，只是今日不同以往，兩道衛士添了一倍，原本清秀明麗的一座山莊，登時顯得嚴峻無比，這顯然是要有大事發生。雨揚夏見了輕輕咳嗽一聲，快步走進樓外樓。

“雨揚夏、白炎到?！睒乔暗钠鸵劾事晜髟挼馈Ｔ捯袈鋾r，白、雨兩人已走進房里。只見一個中年劍士臥在床上，面皮發黃，氣息衰微，已無半分神彩。這人不是別人，正是滄瀾山莊的前任莊主雨揚春。他早在十年前就將莊主之位傳與師弟白楓，自己專心閉關修煉本派的心法“天瀾神劍”。只是這套心法實在太難鉆研，江湖上故老傳說，只有祖師方元醴一人能初窺門徑，就是風絕電、雨驚霆這等人物，也沒能有多少成就。雨揚春閉關十年，早已催得滿頭青絲盡成白發。他究竟不是得道高人，眼見十年光陰如流水逝去，自己卻沒能學有所成，一日真氣走岔傷了自身，從此一病不起，無奈出關將養。豈料年歲所至，病情竟然愈來愈惡劣，到今日已是病入膏肓。

山莊眾老由白楓牽頭，分列兩側站定。只一人端坐在大轎之上，兩旁有童子服侍。這人并非不識趣，他正是雨氏四杰中的“浴血殘楓”雨揚秋，他當年遠走千里，奔襲冷光門，終于一擊成功，得報血海深仇。自己卻因受傷過重，終生成為廢人，江湖上的朋友稱譽有加，給了他“浴血殘楓”的雅號。這雅號雖然威風，但究竟四肢損毀，紅楓已殘，一世不能復原了。白楓見二人到來，向雨揚夏揮手示意，讓他走進前來。

雨揚春和眾人說了一回話，大約是說自己壽命不永，后事如何如何等等。說完對眾人道：“你們都退下吧。”他見二弟到來，不勝欣慰。他現今雖非莊主，但威嚴秩序尚在，自白楓以下，群人漸次退出房去。

眾人心中有數，都知雨揚夏在山莊操勞事務多年，都是為了雨姓一家的事業?？墒侨缃裼険P春垂垂將死，滄瀾事業卻不可因之而廢。他找雨揚夏談話無非是聊作寬慰。更有幾個和白楓私交頗密的來暗地里慶賀，此番雨揚春既故，雨揚夏、雨揚秋又不能動武，四弟雨揚冬長年漂泊在外，居無定所。從此莊內大事全憑他一言而決，再無人可以掣肘。還有些沒上來慶賀的人心中，暗暗存著個念頭：白莊主不日大權獨攬，私下里趕緊多巴結巴結才好哩！只是口上不說出來，還只說雨大俠的病情多么多么嚴重，滴兩滴眼淚。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