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胡言亂語(下)
- 風雨天瀾錄
- 應(yīng)揚
- 2330字
- 2020-10-23 22:33:36
摩提耶羅聽人罵他,臉上也不見慍色,道:“雨四俠又說錯了。先前呢你說貧僧放的是‘狗屁’,那自然是說貧僧是狗了。但后來又說貧僧是‘賊禿’,那又說貧僧是和尚。這狗定然不是和尚,和尚也不是狗。雨四俠這樣說,是把天下的狗都當成了和尚呢?還是把天下和尚都當成了狗?貧僧在江湖上是個籍籍無名的小輩,不值得一提。那少林寺方丈永光大師呢?他是和尚,還是狗?或者既是和尚,又是狗?”
雨揚冬、白炎此時大禍臨頭,雖然聽他這般混淆不清的言語,也都不敢取笑。雨揚冬趁著他不注意,又把手向后搭去。白炎只覺身上暖洋洋說不出的受用,繩索自是漸漸解開了。他本待奮力一掙,徹底脫困,卻想起那老嫗說“天羅千錦”能將人活活箍死的事來,倒遲疑了半晌。
只聽摩提耶羅不緊不慢,又道:“至于君老先生收了幾個徒弟,在那飛來峰大會之前確實只有我?guī)熜中ご髠b一個,這個是眾所周知的。但之后嘛,除了我還有幾個,我也不清楚。他老人家云游天下,來去無蹤,哪一天高興了就收個徒弟,也是沒準的事。這可又犯了江湖上什么規(guī)矩沒有?”
雨揚冬聽了覺著也挑不出毛病,一時無言。摩提耶羅又道:“貧僧聽說大師兄幫了雨二俠這樣一個大忙,讓他早了幾十年去西方極樂凈土,那是歡喜得不得了,于是萬里南來中土,給我?guī)熜謳蛡€大忙。師兄他很少出手,只怕幫雨二俠超度之后,哪一天又斂手江湖了呢!
摩提耶羅說到這里,口里念聲“阿彌陀佛”,走到左近一盞明滅不定的青燈旁,掌風輕輕一掠,燭火嗚地一下被那掌風掃的幾乎熄滅。不過片刻,燈頭又復(fù)明亮起來。原來他方才那輕輕一掌,實是在剪燭。這一手功夫舉重若輕,著實難得之至。
雨揚冬見他還有閑心剪燭,心道:“再不趁著這時候解開白賢侄的繩索,又等到何時?”想著身子向下微弓,一指悄悄探到背后,要去碰白炎身上的“天羅千錦”。
忽然摩提耶羅喝道:“有些人偷偷摸摸的,連個外國人說話也不愿聽。”說著撥動手上念珠,似要彈射而出。雨揚冬自忖氣力尚未全復(fù),還是不該此時動手,只好縮回了手指,罷了救白炎的心思。
摩提耶羅等到燭火完全變明,才道:“第二,剛才雨四俠說貧僧‘害’了你的三哥,這話又是不對了。自古人孰無死,唯有佛祖普度眾生,導(dǎo)惡向善,祛人心魔。雨三俠十年前追殺漠北豪門的時候受了重傷,這些年來一直悶悶不樂。貧僧猜到了他的心思,幫他這樣一個大忙,又怎么談得上‘害’字?”說罷呵呵一笑。
雨揚冬聽他說起加害三哥一事,只是氣惱非常。聽得身后白炎道:“你這話錯了!雨二俠、雨三俠陽壽未盡,佛祖尚且沒什么意見,你怎么火燒眉毛似的,要替佛祖來普度眾生?你這不是欺師滅祖么?”
摩提耶羅駁道:“這小娃娃說話,真是不懂得是非。我佛遠在西方凈土,怎么有功夫來中原一個個普度眾生?倘若什么小事都要他來幫忙,那養(yǎng)了我們這幫弟子,又做什么來?”言下之意竟是說雨揚夏、雨揚秋之死不過是無關(guān)緊要的小事。
白炎還要在辯,摩提耶羅已先說道:“小娃娃,這佛家的事你不明白,就少說兩句。貧僧還有話跟雨四俠說,你也懂個長幼尊卑的順序,好不好?”
“第三,小僧用的‘奪魂散’本來就是仙巫洞的秘寶,不過借花獻佛而已。你們不知,它貴的很哩!雨四俠你說的什么陰招,可是大錯特錯了。”這“奪魄散”是仙巫洞一大毒物,當日雨揚冬和白炎都給摩提耶羅撒了一把在臉上,繼而沉沉暈闕了。中毒者只要動一動腦筋,便覺頭昏腦漲,煩悶不已,肌膚有如刀割。這怪毒雖不致命,但留在腦子里久了,非把人變?yōu)榘V呆不可。
摩提耶羅費了好大功夫,才把雨揚冬一句喝罵給解釋完了,雨揚冬只怕他要動手,又道:“你強詞奪理,我也不愿跟你多做爭辯。只是你把我二人捉來就罷了,為何還反復(fù)盤詰我漠北邪劍一事?當年追剿邪劍是我三哥所為,你若真想知道這事,怎么不去問他,反而對他下了毒手?”
摩提耶羅眉頭一皺,道:“不對,不對!貧僧為雨三俠超度,是為佛祖做大事;但現(xiàn)在來向四俠您垂詢,是為自己做小事。這不能亂了次序!”
雨揚冬冷笑道:“既然如此,那這小事雨某人怕是幫不上多少忙。”
摩提耶羅道:“不可,不可。貧僧既然請來了雨四俠,這個忙四俠還是幫貧僧的好。”
雨揚冬道:“若我執(zhí)意不幫,那又如何?”
摩提耶羅道:“今早小僧和雨四俠單獨談話時,你也是這般態(tài)度。還趁我不備,把手邊的天瀾刃偷了去。小僧既不是癡呆,又何必再跟你多說一遍?”
白炎此時才明白,原來今早摩提耶羅早已詰問過了雨揚冬一回,只是他早間氣力尚在,怕是趁著什么空擋取回了天瀾刃,又和摩提耶羅反復(fù)糾纏了一番,捱到現(xiàn)在。這樣想來,兩人多半也已交過了手,雨揚冬腰部的那一處重傷也是被摩提耶羅打的。白炎還待再想的清楚些,頭腦又昏沉起來。他知道如今事情危急,萬萬不能在這關(guān)頭自先亂了陣腳,只有拋除雜念,屏息靜聽。
誰料摩提耶羅說到這里,竟顯得有些急躁了:“小子,你來給評評理。雨四俠偷了貧僧的寶劍,又說要跟貧僧講論什么佛法。誰想到他開口還沒講到兩句,就罵聲:‘接招!’一劍就砍了過來。貧僧也不是怕這劍多么多么厲害,只是覺得他好沒道理。才拆了幾招,這雨四俠又盡使些拼命的打法,哪里是講論佛法的意思?貧僧一下子急了,竟也收不住手,一掌拍他他脅下,好險好險,差一點也把他超度到了佛祖那里。”這言下之意,頗有雨揚冬武功不足一哂,自己一出手便能傷他的感覺。
白炎見他倒也不似作偽,這才知道原來雨揚冬跟他費勁盤桓了大半日,好容易趁著哪個空隙跑回來解救自己。但想雨揚冬此時的武功,怕是擋不住摩提耶羅,不由得又深深憂慮。
摩提耶羅又道:“雨四俠受了貧僧一掌,竟也不跑,當真講起什么佛教道理來。只是說的話無非是什么‘南無般若波羅蜜’、‘一切世間阿修羅’。可是貧僧學的是藏傳佛法,哪里懂得這些道理?中土禪宗的佛教,在我寺其實是不見容的。”
白炎聽了嘿然失笑:“雨四伯又哪里懂什么佛法來?這不過是胡謅罷了。這番僧被捉弄得狼狽還自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