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身處蘇波弗盧亞河的上空，向左望，沙連沙；向右眺，石滾石。漾著波的蘇河，仿佛古龍的巨尾橫掃，逼得兩邊的陸地瑟索地后退數里。我第一次上這處蔽魔神殿的時候就是這感覺，現在這感受也絲毫未變。我這小身板，伸直了雙翼在蘇河水面上留下的那點陰影，也就好比圖薩沙漠的一抔沙，不值一提。

今天諾克領飛的速度慢得沒法說，不過好歹沒有早上那么困了，我在隊尾看看風景殺殺時間也算不賴。本來悶得想啃自己爪尖，凌空欣賞了一路，心情也平復了七七八八。觀光確實有這功能，唉，當成是偷閑出來排遣也不賴吧。

埃薩奧珀在前邊和瑞薩并排飛。我配偶和諾克前前后后很照顧這龍，不過就現在而已，他有什么能耐我是沒看出來。瑞薩不準我說閑話，那我只能暫時不管。他倆有職在身，瑞薩也一直一副好心腸，我呢反正什么也不沾邊，就一個普通成員，他們說不出來的話，那就只有我能說了。總署領安排調度事務有這些那些問題也不是一年兩年的事了，這些互相也不相干的東西來回牽來扯去，也不知道說他們什么好。

“準備好，要到了！”飛在最前面的諾克高喊。

遠處的地平線上的沙土間忽而現出一層紗幕，其中隱隱沁出勻黃的斑晶亮點。在這兩沙伴河的天際之中，那紗幕有如微微震顫的鱗甲，正滾騰在暴雨將至的黃昏。

現在根本看不清塵幕中的事物。伴身形漸近，那些晶瑩的黃光忽而四散，托出那朦朧中一尊側倚的斜六角石柱，即便是側倚，估摸著也有近百龍高。

“這……也不像神殿呀，不過也真美啊！”

臨降落飛行速度放慢，我們間的距離也近了。我剛朝瑞薩那邊加大翼頻靠上去就聽見埃薩奧珀在旁邊感嘆。感嘆就算了，她這一聲我隔著一個身位都聽得清清楚楚。

就這種大驚小怪的龍也能安排？基本的神殿形制都不清楚？

“喂！你是來旅游的嗎？神殿的常識！噯，常識，沒見過？”我打斷這條黃銅龍的自我陶醉。

“你少說話！”

沒等到埃薩回答，瑞薩她反而先回頭撂話，一副兇神，嚇得我一縮脖子，落開一截。

“不是，你想想，她起碼得有基本素養啊！大驚小怪哪能行？”我用精神契約傳音給瑞薩。

埃薩奧珀一臉委屈地側過腦袋，身子斜挨向瑞薩。這次她沒再大聲說話，我沒聽見，不過瑞薩倒是傳了音過來。

“她講了，你也轉轉腦子吧。之前和你講的話，這就全忘尾巴后面去了？她又沒來過，看圖像和實地肯定是不一樣啊，笨。”

好像還真是這么一會事?是……吧？

“我錯了，口快了，口快。”我表示妥協。

此時，先前朦朧不清的巨石柱已然在我們頭頂。風卷著細小的砂礫一捧子霰在鱗甲上，耳邊早被“沙沙”聲擠滿。瞬膜不隔幾秒就得眨一下，不然眼里就得夾滿沙子。

“一會直接飛進入口，我告訴她了，你在后面看好。”瑞薩向我傳音。

“明白。”

瑞薩不再和埃薩并排，錯出一個身位，前頭的諾克也在這時微攏雙翼放低高度。入口就在石柱近地面的位置，也是六角的模樣，瑩著晶黃的光。諾克不斷豎展雙翼又攏起放慢速度，埃薩在后面有樣學樣，動作很難看，不過也勉勉強強鉆進了入口。

晶黃的光一閃而過，我落在了一處平地之上。向前望是一條一龍寬的甬道，往更深更下出延伸。

“上面好高啊！”埃薩仰著腦袋望。她正在諾克的指導下掛配裝備。

這話是對的。頭頂的模樣好比六邊形的上角兩邊，像根尖利的針戳上去，拉出一條通道。高空的側壁開著幾個窗口，道道流沙如簾似的籠下來，給穿堂風吹成一團迷霧。這里光線很暗，龍在這兒得在角上套兩個光石，不然容易犯渾出岔子。

瑞薩維莎已經掛配好了裝備，偏著脖子走過來。

“你還收尾嗎？”

“呃，收？”我扣上最后一個翼關節抓手，看著她。

“好，藥起作用沒？”

“起碼沒之前那么困了。”我掀了掀翅膀，跳了個來回。

“哼，嘚瑟你呢。看好后面哦。”她指著腦袋爪子繞了個圈，扭頭踱開了。

“沒問題！”我伸脖子應聲。

說起來我瑞薩給的這達那韋瓦還真好用，現在渾身不能說亢奮，但精神確確實實好上了很多。下次多備些，不時應個急估計不錯。

“好了，準備好，”諾克戰在甬道口拍了拍前爪，“我領隊，埃薩跟緊，然后瑞薩，莫比爾。來吧，早做完早去抱窩，瞧瞧看你們東西齊了沒。”

瑞薩和我都示意沒問題。諾克看了眼埃薩奧珀，點點頭。我們四龍前后進入了甬道。

開始只是一段向下傾斜的路，既不陡促也沒有機關。要說有什么，那就是兩側的墻壁越來越窄，別得翅膀難受。這兒又昏暗又是滿眼沙霧，光石暈成一團，所以往遠處看就很有失真感。但這些對一座蔽魔神殿而言，著實寒磣可憐。我雖然之前沒有參與幾次神殿最終探索，但就看前期勘察，比這座神殿強的是數不勝數。很多的外圍有極強的魔能力場，在那邊上飛行，你就會覺得翅膀要被撕爛揉碎。瓦劼畢洛那邊為什么是禁飛區就是因為這個，那邊有太多太變態的神殿了，甚至還有有魔能暴動守護的。這種地方去了的話，你的腦袋就會跟爪子戳破人類那種氣球一個樣，“砰”一下炸成花。

這座神殿看外面那殘破樣就知道肯定發生過什么大型的坍塌。而且這里遠離魔能集中區，像這樣的蔽魔神殿一般都不會出太好的蔽屬魔法。估計就因為這個，那邊才派了埃薩奧珀這么個貨色吧。

“再往前是不是要到那個深塹了啊？”埃薩奧珀問走在前邊的諾克。她翅膀攏得很緊，踮著爪子走路，比我第一次勘探的模樣還顯怯。

“對，就前面了。”青玉龍只顧往前走。

“感覺到風了嗎？”瑞薩維莎補充道，“深塹不是一片漆黑，等會好好看哦。”

深塹確實不是一片黢黑，我上回來已經見識過了。過這兒也沒多難，關鍵是要穩當，其他都沒什么。好比就前面這么長一段甬道，我們之前用了那么長時間去探索，結果就是機關幾乎都損毀了，也沒什么有價值的物品。

前方忽現出絲絲光亮，在沙塵間朦朧游走。甬道盡頭，是深塹的始端。走出甬道是一處伸出的平臺，在這里可以縱觀整個深塹的構造。

這里并不寬，將將一龍平展雙翼的長度，整個通道側倚了一個角度，壁垣上也密布著裂隙，像是給吐息轟炸了一番后的慘狀。通道縱面看起來，好似兩頭極尖銳的菱形，而先前的光芒正從頭頂溢出來。瞇著眼睛仔細瞧，就能發現有纖細的砂礫流涌泄而下，沿著傾斜的墻壁一落滾入逼仄的塹底。塹底氤著一團霧氣，沒法知道迷霧后究竟是什么。

“從這里，到對面那邊。埃薩，怎么樣？”諾克指了指遠處小小的一個入口，“那邊就是最后一個區域了。”

“沒……沒問題！”

埃薩一直朝塹底望，兩爪扒在平臺邊沿，聽到被叫到才抬起頭來。

“起來吧，別再給我這不省心的莫比爾數落。”瑞薩拍了拍她的翅膀，倒讓我有點難受。

“嗯。”黃銅龍站起身，“那個，我們是不是得走墻上那些凹槽過去？”

“對。這些凹槽本來是有伸縮裝置的，但是現在早就停擺歇了。走的時候注意，往上面那看，看到上面那邊更小的凹槽沒有？那是上次我們來這邊的時候鑿的。你得把翼關節那翼指扣進去，這樣。怎么？擔心不結實？這放心，塌不掉。”諾克說著，四爪騰起，左翼高扣，一側兩爪結結實實抓進凹槽，側身緊貼斜壁，“注意啊，往下一個凹槽過先前爪，再翅膀，后爪。一段段來，別圖快，另外一邊翅膀攏好，就像你現在這樣。”

“啊……要不要先——”

“早結束早飛啊！你不說培訓了嗎，等什么等呢。”真是煩這種磨嘰。我斜著腦袋鼻孔出氣。

“碎嘴你。”

瑞薩忽而一尾巴呼上來，瞪我一眼。

掩過翅膀擋下她的尾巴，我苦著臉看她。

“別可憐兮兮，回去再說。”她輕搖腦袋，扭頭鼓勵起了埃薩奧珀，“埃薩，諾克也說了，我和他也會提供保障。這種地方你只管看前面，老往下面瞟不能飛爪子肯定得發軟。”

黃銅龍抿了抿嘴，深深吸氣，長吐出來。

“那……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