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章十一:權宜之策
- 清宮心計
- 夜瓏紗
- 5061字
- 2020-12-03 19:59:11
夏日的暖風帶著幾分煙火味吹在赫舍里的臉上,赫舍里雙手捧住圣旨,心中百味陳雜,如今退也無用,只得認命了。過往歷朝歷代活的最久的莫過于皇后,安穩卻不得寵,自己進宮便隨著前人那般,不爭功,不激進,只求個太平,那么也就不會生得事端,性命不保了。
“主子,趕緊的起來吧。老祖宗交代了,您進宮之前,便獨立住在宮外的皇家別院方便跟皇上相處吧?!蹦翘O笑了笑,近看已經年紀不輕了。斑白的頭發帶著零星雨點,那眉宇間端正卻有幾分滄桑,那枯瘦的臉頰上是一種宛如古松一般的氣韻。
“謝公公,只是這按舊歷,不是要在家中接受調教嗎?”赫舍里輕聲問,貝齒咬了咬唇說,自古均是如此,如若自己被另眼相看,一定會惹來舉朝嘩然。這面上的風光,對于日后的歲月端是沒半分好處的。
“這是老祖宗親自交代的,旁人也拂逆不得,主子你就遵命吧?!蹦翘O后而又說:“奴才是坤寧宮的首領太監總管吳良輔,是老佛爺專門調過來伺候您的,主子現在可明白這多大的榮寵?”
赫舍里苦笑說:“您說的是,日后赫舍里就靠您提攜了。”赫舍里說罷讓安琪兒賜賞,吳良輔謝恩以后便請命回宮了,蘇拉麻姑上前道:“馬車已經安排好了,地址是東大胡同的同鑼鼓巷子里的寶玉客棧?”
“嬤嬤說的是,便是那間客棧了。”赫舍里耳邊聽到廳堂那邊傳來的古樂聲,靜靜地傳入赫舍里的耳朵,四周充滿了賓客的歡笑聲,赫舍里輕輕駐足淺笑道:“嬤嬤,咱們從角門走吧?!?
安琪兒挑著燈籠前面伺候著,蘇拉麻姑暗道:這索尼府上頗為節儉,這用的燈籠都是一般的牛皮燈籠,按理說這一品大員再節儉也不用如此。
赫舍里淺笑道:“嬤嬤,馬車我吩咐人換了,以免給九門提督府的人盯上了,畢竟咱們私見貧民,會招人口實的?!?
蘇拉麻姑暗道,這主子心思細膩可見一斑,如是點頭隨著安琪兒上了馬車,避過官道直達福來客棧。
就聽見里面說:“四爺,你這上桿子巴結朝廷不怕咱們閩浙的商戶都不值錢了,你也知道上面就那樣子,咱們越低調,人家越不把咱們當人。”
“葫蘆,瞧你這話說的,就跟鄉巴佬一樣,就那點爭勝的心思就上不得臺面?!崩锩嬗腥寺唤浶牡恼f,馬蹄聲一落那人就迎了出來道:“陳華生拜見主子?!?
赫舍里一愣,主子?這稱呼有些蹊蹺,于是掀開車簾言道:“你是浙江陳近南嗎?”
“不是,那是家兄,奴才無錫陳華生給主子請安。”陳華生那張頗為英俊的臉上帶著風和日麗的笑容,舉手投足均是儒雅溫和,一派翩翩公子的風范。
“起來吧,里面說話?!焙丈崂锒酥茏?,這既然對方喊了主子,必然是有所求,也會有所給予,這事情反而好辦了。
“謝主子?!标惾A生一笑,慢慢地起身道:“奴才住二樓的雅間,我們就進去敘話吧?這一次有些事拜托主子,奴才知道此番約見唐突了,可是臺灣有變,還請主子原諒則個?!?
赫舍里心里一驚,她聽到臺灣兩個字耳根子都炸了一下子,就覺得有些頭疼,陳華生看著這赫舍里風華無限,妖嬈傾城的面孔,到沒有不軌之心,反而覺得那張沉靜淡漠的臉有著一種天然的貴氣。
“里面會話吧,你放心,你既然找了我,憑著咱們過往的關系我會盡力,不過眼下有個差事要給你做,做好了少不了你的好處?!焙丈崂锱e步上了那紫檀色的雕花樓梯,一步一步的向上走,一邊走以便覺得心里就好像壓了千斤石半刻不得安寧。
“奴才已經給主子辦妥了,今晚上皇上若恩典,那批糧食銀子就能入內務府,這一次奴才已經幾乎傾家蕩產,主子您可得記著。”陳華生苦笑道,這本是要送到臺灣鄭王府的,但是日前鄭貴妃下手殺了他的大哥,鄭家就要蓄謀造反了,這他們陳家可不想趟渾水,做誰的奴才都無所謂,重要的是平安。
“嗯,那蘇拉麻姑你先帶管家去見主子,把正事辦了。而后再回來稟我?!焙丈崂镄Φ溃穷^上的白蓮花越發的鮮艷了,就如同帶著朝露一般芬芳妖嬈。那晶瑩剔透的花色在夜光下盡顯妖嬈。
蘇拉麻姑點頭領著陳華生的奴才葫蘆出來,葫蘆笑道:“嬤嬤,您請,東西都存在西城的倉庫,離紫禁城很近,可以第一時間送去內務府,就在明個早朝之前?!?
“你到伶俐,是個心眼玲瓏的?!碧K拉麻姑淺笑著說,此刻已經過了戌時,這整個京城人流漸漸的少了,魏東亭笑道:“蘇嬤嬤,奴才去找一些侍衛給您辦差,最好一早平了這件事?!?
“你說的是,快些個去吧?!碧K拉麻姑淺笑著,葫蘆應聲跟著魏東亭而去,她讓奴才駕車回到索尼府上,吩咐宮人給赫舍里準備衣服,就看見康熙手里攥了一把匕首,那身邊站著一個美若天仙的女子,那女子冷冷的說:“你這個昏君,我上天入地饒不了你?!?
康熙的手指受了傷,他扔下匕首說:“你可知道什么是欺君之罪,要誅九族的?!?
“我沒有九族,我只有一個人。你不知道瓜爾佳氏都死光了,就剩下一個年將朽木的老人,和一個年幼無知的女子嗎?你不知道,你怎么敢如此做?你就是知道我們無力反抗,你才趕盡殺絕的。”女子咬著牙說,月光下那身青藍色的真絲旗裝上綴著青絨,那琵琶襟上掛有珍珠墜子在夜色下分外的亮眼,領邊的牡丹帶上繡著滾邊采鳳,兩肩各綴著一顆東珠,在夜色下顯得國色傾城,那張俏臉上三分薄怒中帶著七分楚楚可憐,此女的目的絕非刺殺皇上,而是勾引皇上。
“皇上,把她提交宗人府就是了?!碧K拉麻姑知道此女就是鰲拜的女兒青格爾,這個女子不一般,她的目的無非是通過皇上登天,可登天哪有那么容易?
“鰲拜家就剩這一個女兒,老祖宗已經封做格格,這和碩格格雖比不得庫倫格格,但也是皇家的女兒,她不過使些小性子,不是打錯,蘇嬤嬤就這樣算了吧?!笨滴跣催@個青格爾,這張相比赫舍里猶勝三分,個性也很有趣,不若改日子收了。
青格爾看到皇上那邪魅的表情,那勾魂的眼神,便知道皇上喜歡她,只要皇上喜歡她就好,她會把她失去的一切都拿回來。
“皇上,奴婢有話跟您說,時辰不早了,您跟我回宮吧?!碧K拉麻姑故意用了‘我’字,她如此便是在提醒她自己和皇上的情份,她大了康熙進十歲,和康熙的感情更像母子,她愿意用命來保護她的皇上,她總覺得這青格爾是個禍根,是個不讓人省心的。
“好吧,起駕?!笨滴趸仡^說:“你便與我同行吧,怎么著你不愿意?”他用手攬住青格爾逼著她跟自己走,就覺得這幽香陣陣沁人心扉,還真是個尤物。
蘇拉麻姑冷聲說:“主子,您這樣太唐突了?!?
“怎么著你吃醋了,那回頭朕給你個封號,你做答應也有些個日子了吧?!笨滴跽{侃的說,對于男女之事他不大懂,但作為皇上喜歡什么留在身邊也就是了。
“奴婢不是這個意思,皇上誤會了?!碧K拉麻姑趕緊的說,就聽那康熙笑道:“她是老祖宗準給朕的人,所以你就不要吃醋了,朕不會忘記你的。”
“奴婢不是吃醋,只是,奴婢回去再跟您說?!碧K拉麻姑臉色一冷,康熙突然覺得女人比較容易在妒忌中開竅,所以笑著說:“回去,你去伺候老祖宗吧,朕讓青格爾伺候?!?
再過兩個月赫舍里就進宮了,這個赫舍里家的是個不慍不火的人物,他就點些個星火給她,看一看星星之火可否燎原。
康熙心中苦笑,那個皇帝不是女人爭著要,他倒好,身邊的女人一個比一個聰明,一個比一個會耍小性子,長此以往他這個皇上還不累死。
“皇上,這您交代的事,赫舍里主子已經做好,您這樣您對得起她嗎?她還沒進宮呢?”蘇拉麻姑心里十分矛盾,她不是不喜歡康熙,而是不想做宮里最老的妃嬪,她今年已經超過二十歲,過幾年就要粉退花殘,到時候可怎么辦?
“她已經是皇后了,過兩年還要選秀,那不成給大清國做點事,朕就要一輩子聽她的,更何況這話還是你說的,難不成是她跟你說的,不許朕喜歡別的女人?”康熙故意冷著臉說,就聽見蘇拉麻姑的哭聲,她也不知道這是怎么了,她跪下說:“奴婢要出宮,伍先生答應娶奴婢為妻?!?
“你還配不上先生,明個伍先生就回鄉探母了,有日子回不來,你就不要做這等春秋大夢?!笨滴趵淅涞恼f,蘇拉麻姑有一種崩潰的感覺,他說什么,她不配?
康熙故意冷冷的說:“你別以為老祖宗喜歡你,你就上天了,你說到底就是個奴婢。不過蘇拉麻姑朕沒把你當外人,你此等身份,父母又死了,無依無靠的外嫁,嫁給誰朕都不放心?!?
蘇拉麻姑垂淚,他比順治爺更霸道,更無情,雖然一副的溫文爾雅,天朝圣主的樣子,可是骨子里比誰都野蠻,比誰都不講理。
她跪在地上垂淚,青格爾心里一笑:皇上喜歡我你們又奈我何?我便是要這大清國跟著我狼煙四起,我便是要這大清國跟著我動蕩不安,我便是要這大清國跟著我風雨飄搖,我便是要這大清國跟著我江山變色。我們瓜爾佳氏已經為大清付出一切,到頭來換得什么?大清國應該付出代價了。
“朕對你已經恩典不止一次了,好好伺候朕,有你的好處,你要不想你阿瑪死于非命,你就好好的伺候朕。”康熙攬住青格爾心里想,紅顏禍水也是有用的,他對青格爾越好,那些鰲拜的部下越會放心,博爾濟特氏老王爺能逼著老祖宗給皇額娘下死藥,這可見兵權的可怕。
康熙上了馬車心里很是焦躁,赫舍里這次做的不錯,可是她是為赫舍里家做的,她并不想做那個皇后,可是康熙知道自己差不多就是圣祖爺了,差不多又要用圣祖爺的舊招數了,如今只得對不起赫舍里了,好色昏君,就好色昏君,這博爾濟特氏必須進宮了。
現在老祖宗在博爾吉特的王爺們會給一些面子,今后呢?老祖宗說的對,皇上有時候就是群臣的紙偶,喜歡什么不喜歡什么都不能隨心,就好像這跪在他面前的蘇拉麻姑明明是他這輩子心之所愛,可是他必須這樣的折磨他,老祖宗說的制衡,真的很難。
蘇拉麻姑被扔在后面,皇上手里把玩著青玉如意和一串佛珠,他沒有回頭而是揚長而去了。
過了半響,隱約聽見馬蹄聲,赫舍里隨著安琪兒回來,便見蘇拉麻姑跪在地上,趕緊的過去扶起她,輕輕地言道:“蘇嬤嬤,夜里風涼,小心身子?!?
“主子,奴婢不想活了,皇上不長進,不知自愛?!碧K拉麻姑伏地啜泣,那美麗的眼睛,方才還精神抖擻,此刻腫的如同核桃一般。
“嬤嬤,快些個起來,您得自己保重,皇上年輕不懂事,你萬不可與他制氣,再怎么著他都是主子,咱們頭上的天,所以你有些事該忍著就得忍著?!焙丈崂锏恍?,瞥見蘇拉麻姑那滿臉淚痕,一眼哀傷的容色,她輕輕地扶起蘇拉麻姑,就見二叔索額圖給她使了一個眼色。赫舍里微微點頭道:“嬤嬤,你先隨安琪兒進去休息,我去給你燉些滋補的湯?!?
“這怎使得,主子,奴婢可當不起?!碧K拉麻姑一陣溫暖,赫舍里一笑說:“我算什么主子,說到底還不是天子的奴才,皇上喜歡就是主子,不喜歡就什么都不是,你看我是個楚楚可憐討人歡喜的人嗎?”
蘇拉麻姑沒有回答,就見這身穿石榴紫旗裝,領邊繡著那飛舞的蝴蝶,在夜色下格外的明艷,那圓領,對勁上包著雪緞滾邊,繡著滿族特有的滕圖,這打扮濃艷中帶著貴氣,但并不討皇上的喜愛,皇上偏愛月白,鵝黃,純白,淺藍,淺紫,寶藍之類的素雅顏色。
“嬤嬤,您就聽我的吧,赫舍里先去了,一會兒子,我們好好地敘話,研究一下怎么對付咱們皇上,這大婚不遠了,您也該好好地提點我,我吩咐下去了,代您給老祖宗請假了,若不同意,一會兒我讓二叔送您回宮,若準了,今晚上嬤嬤和我一起睡。”赫舍里淺淡一笑,到叫蘇拉麻姑無所適從。
赫舍里出了閨房,到廚房吩咐給蘇拉麻姑燉了補身用的鹿筋山菌湯,又吩咐做了幾碟點心,就匆匆的上外院去見索額圖。
索額圖在外面久候了,見自己侄女匆匆出來,笑著迎上去輕聲問:“這是怎么了,要是老祖宗一早有安排,這我不會不知道的,日前我才聽老祖宗是要你九月十五入宮,怎的這么緊,成了八月十六?”
“二叔,你稍安勿躁,這天大的事有地頂著,地大的事有我頂著,您別亂了方寸,長話短說,有什么您撿打緊的說,蘇拉麻姑還在等我。”赫舍里冷聲說,那玉面寒霜的樣子還真有那么點一國之母的風范。
索額圖笑笑,心里松了口氣,看這架勢,青格爾未必是赫舍里的對手,于是笑著說:“主子有什么提點一下奴才我不好嗎?”
“二叔要是此番來揶揄赫舍里的,那我就先告辭了?!焙丈崂锏恼f,這個長房的叔叔與她并不親厚,因為要護著他,阿瑪才去從軍,才死在庫倫貝爾,但這事兒也怨不到索額圖的身上,論資質心術,阿瑪不及他百分之一,也難怪瑪父偏愛看重。
“赫舍里,算二叔我錯,你總得給我透個底子,皇上為什么下旨封后,你方才是去干什么了,這幾日不怕你笑話,我是真害怕。”索額圖苦笑著說。
“二叔也莫要杯弓蛇影,杞人憂天了,這明早上軍餉的事情就大安了,二叔你也別多琢磨了,大清國穩如泰山,明個我就收拾東西到別院住了,你派幾個伶俐的丫頭跟著我,記好了要祖上進過宮的,到時候比較好管教,安琪兒年紀不小了,二叔安排著找個人家,品貌家事都要好的?!焙丈崂锟嘈χf,明知道是個深淵,便不好讓安琪兒跟著受苦。
“這安琪兒入宮不是很好嗎?”索額圖笑道,就聽赫舍里說:“您不覺得她長得太好了,品貌讀書都不錯,和咱們又親,把她嫁到封疆大吏家中,日后對赫舍里家有莫大的好處,進了宮反而不美嗎?”
索額圖安贊了一下,心道:“到底是阿瑪親自教養的,心術自然是不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