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東南風云
書名: 天脈傳奇作者名: 蕭雨樓本章字數: 5505字更新時間: 2020-12-10 17:33:54
沈若寒未見答,無天卻道:“老巫神,自從北邙山一別,我們三人已經有十五六年未見了吧。如今機緣巧合,又叫我們三人重聚,這不是老天爺成全我們嗎?我們三人再來一次論武說道,傳入江湖又將是一段不朽的傳說。”李慕云也道:“在下曾聽說過三位在北邙山比武論道一事,當時就想若能早生的幾年就好了,可以親身去聆聽一下,定能受益匪淺。如今三位重聚,在下實是激動不已啊。”鳳棲霞拍手道:“李大哥,你說的對極了。”爾后,雙眼就一直看著沈若寒。
竇處良仰天打個哈哈,笑道:“我們都老了,江湖之地應該讓后輩去玩耍了。”無天不悅道:“老巫神,你現在怎么變得婆婆媽媽了。”沈若寒卻笑道:“前輩,我師父他說去的。”竇處良一怔,卻不知道沈若寒心中所想。沈若寒心中正是基于胡宗憲與嚴嵩有牽扯,想到在他那里也許能夠更好的找到沈煉的遺孤,總比這樣沒頭蒼蠅一樣亂找要強多了。竇處良忽對沈若寒道:“哦,對了,寒兒,你可曾見過你的四位師弟。”竇處良深怕沈若寒不知道,連說帶比趙錢孫李的模樣。沈若寒見師父問起,回想四人音容笑貌,心中哽咽難過,無法說出。
“怎么了?他們四人闖下什么禍了么?”竇處良深知四人個個是個惹禍的東西,所以故有此問。
沈若寒搖頭道:“不是。他們沒有闖禍。”竇處良見沈若寒婆婆媽媽,心中越發著急起來:“那是怎么了?快說啊。”沈若寒無法,只得將四人之死簡單說了一下。竇處良聽后,默然不言,良久才悲傷道:“罷、罷、罷,人生本就生死無常。人死隨浮云,一了百了啊。”
鳳棲霞見眾人又沉浸在一片痛苦之中,有心岔開,便對戚繼光道:“還不帶路,天黑了怕要節外生枝。”戚繼光連忙道:“說的極是,這里倭寇經常出沒,他們最善于夜襲了。”無天冷哼道:“他鳥的,這幫狗雜碎怎么竟喜歡做些偷雞摸狗的勾當。”戚繼光笑道:“前輩,你這可就說錯了。現在沿海地區倭寇橫行,已不是干些偷雞摸狗的事了,而是光天化日之下肆無忌憚的燒殺掠奪。我戚繼光平生希望就是消滅一切來犯的倭寇,還沿海百姓一個清平的世界。”說罷,一手叉腰,一手揮舞,念道:“小筑暫高枕,憂時舊有盟。呼樽來揖客,揮鏖坐談兵。云護牙簽滿,星含寶劍橫。封侯非我意,但愿海波平。”竇處良隨聲吟道:“封侯非我意,但愿海波平。好!好!有氣魄!大丈夫就當如此!”
戚繼光遂帶著沈若寒、鳳棲霞、竇處良、無天、李慕云、木青青及寶兒向東南方走去。約莫走了兩個時辰,終到了胡宗憲的總督府上。府衛見是戚參將,便上前笑嘻嘻打招呼道:“戚將軍,這么快就到義烏招好兵丁了?”戚繼光道:“路遇倭寇,險些沒命回來。幸得一干俠士相助,才得以脫險。”說著向身后拱了拱手,又繼續道:“總督大人安寢了嗎?”那府衛瞥眼瞧了瞧戚繼光身后一干人道:“大人日理萬機,哪有這么早就安寢的。現在正與鳳先生在書房商議事情呢?”戚繼光點了點頭道:“好,戚某正有要事要見大人,煩你通稟一聲。”府衛道:“不必通稟,大人說了,你回來就直接去找他。”戚繼光拱手道:“謝了。”說罷,就率先而進。戚繼光一進門,沈若寒們跟隨其后,卻被府衛攔了下來:“你們不可以進。”戚繼光轉身回來,厲聲道:“不得無禮,你可知他們是什么人?”那府衛被戚繼光一喝,愣了愣,不知說什么話。戚繼光指著竇處良與無天,道:“這兩位前輩,就是與鳳先生齊名江湖的‘武半仙’竇先生與‘魔皇’無天先生,再說那位姑娘就是鳳先生的女兒……”那府衛聽了戚繼光的介紹,頓時愣在了當場,臉漲得通紅,連忙躬身謝罪。
眾人進了府內,徑直去了胡宗憲書房。書房門在推開、一眾人出現在胡宗憲、鳳單九面前時,鳳單九比之胡宗憲更加意外。鳳棲霞見到父親,興奮跑了過去,撲進鳳單九的懷里,哭道:“爹爹!爹爹!”鳳單九摟著鳳棲霞,輕撫著她的脊背:“霞兒,你怎么忍心拋下爹爹就走了呢?你可知爹爹想你都想得快要發瘋了!”無天看得不耐,道:“父女重逢,應該高興才是,干嘛哭哭啼啼,惹得老夫心里也跟著難受。”說罷,一眾人皆都大笑起來。
“老魔頭居然也有難受的時候,可幸!可幸!”竇處良本是豁達樂觀之人,只是跌逾四個小徒一早死去,心中悲傷,以至到此刻,面上渾然沒有一點笑容。無天與他見面后,一直拿他打趣,此時聽無天話語,故而拿他的話調侃。
鳳單九開懷大笑,將無天、竇處良向胡宗憲作了介紹,像沈若寒、李慕云這樣小輩,作了自我紹介。沈若寒為避免橫生枝節,自然隱去自己“桃花俠”的身份。胡宗憲喜出望外,能得到這許多武林高手相助,何愁倭寇不滅?何愁海波不平?
眾人敘說了一番話,胡宗憲命人收拾好上等的廂房讓其居住,美味佳肴供其享用。
夜過三更,鳳單九與胡宗憲商議完事后,正準備找竇處良、無天好好敘敘舊。在半途上,卻見鳳棲霞與沈若寒在談話,于是走過去道:“這么晚了,你們還不回房歇息?”鳳棲霞見是爹爹,挽住他的臂膀,小聲道:“爹爹,這個胡總督是嚴嵩的走狗,您還是盡快離開他吧!”鳳單九笑笑,轉而對沈若寒道:“沈公子,你看胡總督是怎樣一個人?”沈若寒道:“他與嚴嵩關系親密,定然不是什么好人?”鳳單九一雙銳眼閱盡江湖各色人等,他一見沈若寒便知此人不凡,后又聽沈若寒介紹自己是竇處良的徒弟,那更不是泛泛之輩了。又見鳳棲霞對沈若寒戀戀不舍之態,心中已對他存了十分好感。他見沈若寒這般說,只是搖頭道:“你們的雙眼只看到表面,胡總督絕非一般人。他為了實現胸中的抱負,為了平息倭患,費盡心思,用盡氣力,奉承逢迎,溜須拍馬,拉到了嚴嵩的干兒子趙文華做靠山。如今嚴黨獨大,把持朝政,一手遮天,若沒有一個很強硬的嚴黨做后臺,胡總督絕不能實現他自己的抱負,拯救萬民,平息沿海的倭患。胡總督于此不惜聲名狼藉,受世人唾罵,真可謂是忍辱負重,受盡委屈啊!”沈若寒與鳳棲霞聽鳳單九說完,心中才真正對胡宗憲有所了解,不由然地生出對他的敬意。
英雄如此,還復何言?!
鳳單九心情大好,言不猶盡,向沈若寒、鳳棲霞招了招手,道:“我們去那邊亭子里坐坐。”沈若寒、鳳棲霞便隨著鳳單九走到亭子里坐下。鳳單九道:“倭寇自所以能夠肆無忌憚橫行沿海,只因為有這四個人:汪直、徐海、陳東、麻葉,前番我們連使反間計,挑撥他們內部關系,而今四大寇已去其三,如今就只剩個汪直了。”鳳棲霞聽著高興,隨即道:“那就趕快把這個汪直抓起來殺了,不就完事了嗎?”鳳單九搖頭笑道:“你道汪直是個大傻瓜啊。”說得鳳棲霞滿臉通紅。沈若寒道:“在下此前一直呆在北方,與南方形勢不太了解,但對這個汪直卻有所耳聞。此人早年就違反朝廷禁令,下海走私販賣商品。后來生意越做越大,漸漸成了眾商的領袖。此后他貪欲成性,販賣軍火給倭寇,縱使他們來我沿海搶掠,致使無數百姓妻離子散、家破人亡,所犯下的罪孽罄竹難書,殺他一百余次也不為多!”鳳棲霞怒瞪雙眼,恨恨地道:“如此惡人,與嚴嵩有什么兩樣?他們都該誅殺,以謝國人之憤!”鳳單九道:“沈公子說得極是。汪直現今富可敵國、擁兵自重。以他犯下的罪孽,足可取他首級。只是若將他殺了,他手底下那些殺人不眨眼的倭寇就無人約束,沿海一帶將陷入萬劫不復的境地。所以汪直不能殺,只能誆騙其上岸后,加以約束。這樣東南倭患可以擇機平息,不會再殃及許多無辜的百姓。昨晚總督大人已給汪直去了封書信,許他通商入貢,讓他上岸來談判。”沈若寒凝眉沉思道:“汪直為商多年,必定狡詐成性,一封書信能讓他相信嗎?”
鳳單九聽后,滿面笑容,顯得異常自信道:“汪直見了此書信,雖有懷疑,但心里絕不會拒絕。”沈若寒與鳳棲霞相互一覷,不明其中玄機,遂問道:“為何?”
鳳單九道:“原因很簡單。汪直是個生意人,但他做的生意都是朝廷明令禁止的,若能將這違反朝廷禁令的生意變成合法的生意,誰人不樂意呢?現今總督大人許他通商入貢,誰人又不會心動呢?”說罷,瞧看二人神色,都為之傾倒而高興。
沈若寒既知胡宗憲與鳳單九均不是嚴嵩之人,心中思忖道:“我何不向鳳前輩言明,以他現在地位能力,要找個人絕不是問題。”于是便將沈煉的為人以及嚴世蕃想要加害沈煉的遺孤說了一遍,拱手說道:“前輩路廣,還請幫忙找出沈大人的遺孤,以慰忠臣在天之靈。”鳳單九點頭道:“如此忠義之士,怎能不讓人敬佩!我明日即可派人出去打探,一有消息立刻通知你。”沈若寒聞言,起身答謝。
翌日,天清氣爽,胡宗憲、鳳單九一直沉悶于東南戰事,心情難以得以舒展。今日兩人早早便起了來,一起用過早膳。膳罷,鳳單九遣人尋找沈煉遺孤后,便與胡宗憲散起步來,談天說地,歡聲不斷,似是對眼前極為頭痛的的倭寇,視若無睹,根本不放在心上。
此時,府衛來報:“大人,外面有一個姓毛的人想見大人,他說他是汪直的義子毛海峰。”當胡宗憲與鳳單九聽到來人是汪直的義子毛海峰時,兩人雙目相對,似是在說這么多年的努力終于沒有白費,抗倭大業即將完成。雖然這次是他義子毛海峰前來,說明汪直還在懷疑,若能讓毛海峰相信了朝廷的誠意,那汪直一定就能上岸來。
胡宗憲一整衣冠,滿面神采,疾步向總督大門走去。他要親自去迎接這位汪直的代表,給他以足夠的待遇。到了大門前,胡宗憲只見為首一人滿面黝黑,胡須滿腮,根根堅硬如鐵,就如刺猬一般。一眼看去,果然是一條壯漢。其后跟著六名隨從。
胡宗憲一抱拳,笑道:“本人便是直浙總督胡宗憲,想必你就是汪老先生的義子毛海峰吧。”那人昂著頭,向胡宗憲拱了拱手:“正是。”胡宗憲道:“快里邊請。”毛海峰便隨著胡宗憲來到大廳,胡宗憲高坐于上,鳳單九居左下首而坐,毛海峰居右下首坐定,女婢端上香茗。三人先是啜了一口茶,胡宗憲放下茶盞,道:“汪老先生近來身體可好?”毛海峰道:“托大人洪福,老船主身體硬朗得很。”鳳單九笑道:“好啊,對于汪老先生鳳某亦是久仰大名,只可惜無緣一見。”毛海峰雙眼一斜,哼了哼道:“還是不見得好。見了,我怕老船主就沒命回去了。”胡宗憲大笑道:“毛先生說哪里話了,我們是誠心誠意相請汪老先生上岸來談談的,絕無加害之意。本督可以用性命來擔保。”毛海峰笑道:“‘通商入貢’老船主已經向朝廷提出幾年了,朝廷卻遲遲不肯給予答復。而且還屢次派兵圍剿我們,這是何道理?”鳳單九打個哈哈,道:“朝廷之中總有一些吃飽飯沒事干,自己沒多大本事,就到處囔囔要消滅你們的人。話說回來,我們都是華夏子孫,有什么不可以坐下來好好商量辦的事呢?”頓了頓,鳳單九繼續道:“東南沿海百姓何罪之有?飽受戰亂搶掠之苦。現今東南民不聊生、千里凋敝啊。”毛海峰一擺手,道:“我是個生意人,朝廷真能通商入貢,東南百姓自然無病無災。”
胡宗憲站起身道:“好好好,這次就先談到這里,日后還可商量。今日毛先生來到這里,本督定要一盡地主之誼,為毛先生接風洗塵。”毛海峰霍然起身,道:“總督大人真是平易近人,我恭敬不如從命。”心中卻暗道:“干爹交給的任務還沒有完成,我怎能輕易離開呢?”汪直一直就想通商入貢,這次若是真的,那他后半輩子就可以高枕無憂,大享其福了。但他怎能就憑胡宗憲的一封信,就甘冒性命之憂前來呢,所以先派毛海峰前來打探一番真假再做計較。
是夜,胡宗憲宴請毛海峰,鳳單九作陪。胡、鳳二人盡說些好話,把個毛海峰贊的飄飄欲仙起來。酒是一杯接著一杯往下直灌。吃了一個多時辰,三人渾渾噩噩,全然不知自己是誰,不辨東南西北方向了。
鳳單九由親兵扶著去了自己房間,當親兵要扶毛海峰回房時,胡宗憲一擺手道:“毛先生是本督請來的貴客,今晚就與本督同榻就寢,扶毛先生進內房去歇息,不得大聲吵囔,以免把毛先生吵醒了。”親兵應了一聲是,就扶毛海峰先行進房。
當毛海峰躺在胡宗憲的床上時,臉上露出一絲詭異的笑容,瞬間即逝。
胡宗憲與毛海峰并榻而臥,房外天地之間亦靜靜地,無兵卒嘶話、無蟲鳴……一切都在靜寂之中。起先夜如漆墨,黑不見指;漸漸,月兒光亮亮地升起,月光透過紗窗射進了房間里。照在胡宗憲的床榻之上。只見一個人影慢慢坐了起來,輕輕地掀起被子,下了床來。走到胡宗憲辦公地書案前,小心翻查著他所要看見的代表朝廷誠意的文書。
一封一封,毛海峰翻看著這些文書,讓他的手在顫抖,額頭上也滲出了汗水。當他看得快要失去耐心的時候,一封由胡宗憲寫得奏疏,讓他頓時開懷起來。此封奏疏之中,胡宗憲反復為汪直說話,并表示應以和為貴,不能動武,這樣將惠及天下蒼生。
當毛海峰看到最后一封加急文告時,他徹底相信了胡宗憲的誠意。因為這封文告,便是朝廷應諾通商入貢的。這意味著他們經營的海上貿易由違法變成了合法,由死罪變成了自由人。
毛海峰用衣袖抹去額上的汗珠,輕輕噓出了一口氣,然后輕聲躡腳地走到床前,照原樣睡了過去。翌日清早醒來,毛海峰便向胡宗憲告辭,胡宗憲也不加挽留,兩人心中各有打算。胡宗憲熱情送走毛海峰后,鳳單九走至胡宗憲身旁,問道:“大人,昨晚‘蔣干盜書’可算成功?”胡宗憲捻須而笑道:“八、九不離十了!明日汪直必定上岸前來談判。”鳳單九仰首一聲長嘆:“多年努力,終成正果啊。”
鳳單九回到總督府后院,向竇處良、無天、沈若寒一干人等說了這個好消息。眾人皆都歡喜,無天打趣道:“論陰謀詭計誰是你鳳酸儒的對手,當年北邙山一戰,老夫與老巫神都遭了你的道了。這筆賬過幾天跟你算算!”鳳單九一陣大笑,笑后道:“好!等此間事一了,鳳某邀請各位到我的‘六一山莊’做客,如何?”無天笑道:“正合老夫之意。”竇處良卻獨自走了出去,站在院中獨自出神。沈若寒見師父這幾日來郁郁寡歡,不知他心里想什么事情。于是走了過去,問道:“師父,你怎么了?”竇處良道:“沒什么。寒兒,這幾年你離開為師,武功可有進步了啊?”沈若寒道:“那就請師父賜教徒兒幾招。”
“看招!”竇處良一掌直擊向沈若寒的面門,迅捷異常。沈若寒沒想到師父說打就打,事先一點招呼也不打。竇處良掌勢猛烈厚強,一點不像是師徒兩人在比武切磋,更像是一對仇家在拼命。沈若寒不敢怠慢,躬身避開竇處良這凌厲的一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