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破空而來的喇叭聲將我從座椅上震起。我順著停車時那向前俯沖的力,“刷”的一下,從舒服暖和的小窩中坐起來,向前探身,趴到司機的后靠背上。“老李,這是咋了?”我一只手搭在靠背邊緣,一只手使勁搖了搖老李的肩膀,探出頭去,瞪大眼睛,大張著嘴。“我……我也不知道啊。剛才有一條大狗,從旁邊竄出來,嚇的我趕緊踩剎車。”我將視線從老李身上移到了道路中央。順著窗戶流下的水柱與雨刷器交會,飛濺著,為車窗留下一個扇形的空隙,得以讓車內的人一窺外部的世界。我們現在在路口,已然是紅燈。但只要稍稍向旁邊一看,就知道大半個車身出了線。也不知道這條狗是那來的,真討厭,搞不好還要扣分,唉。我搖搖頭。路中間的大狗早已不見了蹤影,只留下一車人心驚膽戰。“是不是快到了啊?”“還沒有。雨天路難走,還得差不多四十分鐘?”“好吧,老李你小心哈。”我松開手,把自己推向座椅靠背。
綠燈,車走了起來。卻不料交通十分擁堵,我們被擠在了路邊。我旁邊是有很多樹的綠化帶,陰天未免有些陰森。但我依舊忍不住,將頭轉向窗外。當我迷離的目光再次聚焦時,我感覺我的汗毛已經倒豎了起來——樹上有一雙綠色的眼睛正盯著我看。估計是只野貓。我自我安慰著。但它的身型怎么說也不想一只貓。貓在樹上一般是臥著的吧,而我卻能清楚的看到它是白色的,還有它的四條腿。很明顯,它是站在樹枝上的。我一直不敢承認,它看起來很像一條狗。說實話,我沒見過會爬樹的狗,還爬那么高,還是站在樹枝上的!直到有一束光照過,我看到了它掃帚一般的尾巴。我不自然的抖了一下。光線過后,白色的身影也消失不見,連同那雙盯著我的綠色眼睛一起,消失在了城市的路口。
“老李,那條闖紅燈的狗,是不是白色的呀?”我用有些顫抖的聲音問老李。
“是呀,你咋知道?”
“剛才路邊看到了,挺顯眼的。”
“要不是那身白毛,我就看不見它。那它今天就倒霉了!”老李說的有些得意,我卻莫名的感到后背發涼。想問,又不敢問。那是什么東西……?
我很無所謂的“嗯”了一聲,拿出手機,在群里發了一句“剛才有條狗闖紅燈,大家別慌。”后,點出瀏覽器,搜索“狗會爬樹嗎?”
“不會。”最明顯的答案卻在我心里激起千層浪。如果狗不會爬樹,那樹上那東西是什么?萬一我看錯了?不應該啊,我和那玩意兒對視了至少30秒!還是說這地方確實有很多不為人知的秘密,只是沒人注意罷了?這一想法成功激起了我的好奇心。
我又將頁面切換到了微信,找到“杜克勇”三個字,點開,“杜兄,你們這兒的狗是不是會爬樹啊?”
“你家狗才會爬樹呢,何平!你是沙雕嗎?”
“不是不是,剛才有條狗闖紅燈,被嚇到旁邊綠化帶里,然后消失了。我就特別好奇它是不是爬到樹上逃走的哈哈哈哈。”
“人家跑的快不行啊?我倒是記得有一種東西,像狗,會爬樹,叫‘谿邊’。是《山海經》中記載的異獸。”
“看不懂不認識不管。”我用顫抖的手指將這句話發出去,在指尖的寒冷傳遞到大腦前,將手機鎖屏,扔進褲兜。
我這到底是怎么了?在這種窮鄉僻壤——哦我沒有貶低這座城市的意思,我就說它離首都比較遠——遇到這么多奇怪的東西?照家里老人的說法,我這人骨骼清奇?快別逗了。我揉揉有些跳的太陽穴。方才的好奇化作無限恐懼。
一只傳說中的動物在窗戶外盯著你,你不怕嗎?
小時候,有位老人說對我說過一些奇怪的話。不是我的爺爺奶奶,是爸爸老戰友的爺爺。那位老爺爺是一個村里一位算是德高望重的老人。在他那個年代,村里人喜歡找他算命,尤其喜歡找他給小孩子看面相。不知道到底是何種巧合,爸爸帶我去拜訪那位戰友時,他爺爺正好在家。老爺爺在側邊的屋內,微笑笑著看著我們呢。老人家已經老的走不動路了,他坐在輪椅上,扶著拐杖,努力支撐著他瘦骨嶙峋的身體。不是是不是出于“職業原因”,他好像很喜歡小孩子。他一見到我,就咧開嘴,開心的笑容填滿了他所剩無幾的牙床,并帶給他枯黃的臉頰一抹紅潤。
“老爺爺好!”我一蹦一跳的走過去,站在他輪一遍,好奇的看著他。
“誒呦,這孩子怎么這么可愛?”他用沙啞的聲音,緩緩說著,“要不要爺爺幫你看看,看你以后會不會當大官啊?”
“要!”我歡快的叫了一聲。不知道當時相不相信,只覺得好玩。當時我的病剛好沒幾個月,可以說是一張白紙。而接下來的事,卻力透紙背的在這張白紙上留下了永遠不可抹去的痕跡。
“來,過來。”老爺爺伸出枯木一般的手,向我招了招。我一下就跳到了他身邊。老爺爺笑著,盯著我的臉看了幾秒鐘。我看著他的笑容漸漸消失,又從凝重轉為驚詫。“孩子,你……”“怎么了啊老爺爺?”我有些焦急,甚至有些害怕。“有些話,我最好只對你說。你爸爸,和我孫子,還是不聽的好。”他招招手,示意我再靠近一點。爸爸有些擔心的看了我一眼,退到房間外,并輕輕掩上了門。在看到門關上后,懵懂的我往前挪了挪,轉過身,把耳朵湊在他面前。老爺爺費力的向前探了探身,低語到:“孩子,你30歲之后的命運,我就看不見了。”
“那我……”我鼻子一酸,差點落下眼淚。
“別怕,孩子。你本不屬于這里。那之后,你應該要去尋找原本就屬于你的生活。不管那時發生什么,那件事絕不是終點。”說罷,他伸手,用粗糙的手掌刮擦我的臉頰,“出去不要告訴爸爸真話哦,跟爸爸說,你會平平靜靜度過一生。好嗎?”我用力的點點頭。“乖孩子。”老爺爺收回手,微笑著目送我把門推開,走出去。
那之后不就,老爺爺就去世了。壽終就寢,無病無痛。這是我聽到關于他最后的消息。后來的后來,我過了30歲,什么也沒有發生。理論上老爺爺的所謂“預言”,就此畫上了句號。
只是理論上。
我總覺得最近發生的各種怪事,預示著它才剛剛開始。
異地,雨夜,我停在擁堵的馬路中央,將自己代入只屬于回憶的世界。那段話在工作后就很少想起,直到今天,它才突然出現。像晴天霹靂,卻不知道后面會不會有暴雨相隨。希望沒有。忘掉它吧,命運什么的,天機什么的,就讓它們與那個離去的迷信時代一起消失在歷史的洪流中吧。
大巴車緩緩挪動著,這座城市,車水馬龍。誰會在意一個過客的悲喜?雨簾就掛在前方,地上行人匆匆而過,更無暇顧及這瞬時傷悲。
說城市沒有溫度,但如果一個人將所有悲喜都藏在心底,何人,在何處,又能看得出來呢?
奇怪的想法……我使勁搖了搖腦袋,想把那些不知道如何形容的想法甩出腦子。可惜,我沒有成功。當時,拜訪那位戰友的時候,好像就是下著這樣的大雨?老爺爺在明亮的燈光中,坐成了被遺忘的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