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最后一副高大的馬門溪龍骨骼化石,我走到了這個展廳的盡頭。對面的展廳是原始人展館。之所以這么肯定,是我看到了放在入口介紹展板上的那組人類進化圖,以及正對門口的原始人頭骨。暗黃色的骨骼在蒼白色燈光的照射下,反射著奇異的光澤,獨立于后方的一片漆黑。感覺這個展廳的人明顯少了很多,至少相比于上一個展館。應該是把小孩子都嚇跑了。
其實,我一直不太贊成帶小孩子來博物館。那種歷史的厚重感,孩子不一定能理解。很古老的一些展品還可能嚇到孩子。而近現代的那種復雜的恩怨情仇、國與國之間的陰謀陽謀,很可能會讓孩子對歷史失去興趣。聽不懂可不就睡了嘛。去去藝術館,海洋館多好。培養一下審美,還能寓教于樂。不這么高大上的話,自私一點說,小孩子來這里是真的有點吵……而我認為這里還是安靜一點好。
我走出“史前記錄”,踏入“遠古生活”展館。在入口旁邊,是許許多多的蠟像。一個個原始人穿著各不同的服飾,做著不同的工作。有點在俯身查看自己的獵物,有點手握長矛,身體后傾,雙眼盯著不遠處的一頭鹿。我就這么扭著頭,目不轉睛的盯著那些栩栩如生的蠟像,向前步行。
“咣!”我沒有看到正前方的玻璃罩,直接撞了上去。下一秒,整個展廳的人都在看我。“誒,兄弟,沒事吧?”在我左邊的一位大哥操著一口東北口音,問到。“沒……沒事。”我用手把頭扭正,捂著撞紅了的臉頰,“旁邊的雕像太逼真,忘記看路了。”“啊呀,下次小心點啊老兄。虧你沒戴眼鏡,要不還把眼鏡撞碎了不成。”東北大哥在一旁看了我一會兒,確定這人沒事之后,才隱沒到光線照不到的地方。我天,太丟人了。我感受到了他目光中的關切,但因為這種小事被同齡人關切,怎么說都有種莫名其妙的感覺。就當我是沉迷學習不可自拔……
慘。
我從玻璃罩的側邊橫著挪出來,低垂著頭,假裝自己在研究玻璃罩內的展品。然而為什么里面的展品沒什么好看的?我運氣有這么背嗎?我轉到正面,對著一排排的原始人頭骨,不知道能表達點什么。只感覺更加丟人。一看我包上插的小旗就知道我不是人類學家,唉,就裝吧,還不是弄巧成拙,是弄拙成更拙。
太凄涼了。
去看看別的吧,比如原始陶器啥的。我感覺我是飄到展館深處的。魂不守舍的我,還在想怎么補救剛才的智障行為。
不知不覺中,我應該是“飄”到了展館中部。被燈光點亮的展臺,如星星灑落在黑色的幕布上,沒有閃爍,卻指引人們前行了路。畢竟是弧形的展廳,不到出口附近是看不到外面的陽光的。
“龍紋陶罐……”我的目光被一件外形奇特的展品吸引。介紹牌上寫的是陶罐,但在我這種差不多門外漢的人看來,倒像是一個水杯,或者說,花瓶?說實話我沒見過這么高還叫“罐”的東西。罐不應該都是那種又矮又胖的東西嗎?我撓撓頭,感覺里面根本沒有此類知識儲備。我再湊近一些,想看一下遠古時期的“龍紋”是什么樣的。卻不由自主的“咦”了一聲——它上面的龍,形態很想春秋戰國時期的龍,但很明顯,它身后長著雙翼。而中國傳統意義上的龍是沒有翅膀的。瑪雅的羽蛇?也不像,倒是有點像西方的龍。“這什么東西……”我直起身子,左手叉腰,右手摸著下巴,自言自語道。
“踏踏”兩聲高跟鞋的聲音從我耳邊劃過,我順著聲音的方向,轉過頭去,在看到“講解員”這寫在胸牌上的三個大字后,才敢開口問:“您好,我想請教一下,這么高的陶器,為什么要叫‘罐’?罐不都是那種又矮又胖的東西嗎?”“啊不是的,這件器物出土時,考古學家在其中發現了一些食物殘渣,推測它可能是一種盛器,可能和現在的罐子有同樣的用途,所以說是‘罐’。”“誒我還有一個問題,上面的龍,為什么有翅膀啊?”“這個現在是未解之謎。有學者認為是應龍,也有學者認為是另一種不同于龍的圖騰。甚至有民間人士認為,上面的圖案屬于早已消失的龍族。當然,最后一種說法得不到任何科學證明,只是傳說而已。現在學界主要就前兩種討論。”“那……第二種假設認為是什么圖騰啊?”“現在還不清楚,可能是一種已經滅絕的大型鳥類。”“沒有化石嗎?”“現在沒有任何有效的證明。化石形成的條件極為苛刻,不是什么都可以有化石的。”“啊,原來是這樣。那我就等科學家們吵完,我再去了解吧。謝謝你啦。”“不客氣。”她微微一笑,“應該的。”
原來是迷啊,那我可就管不了了。不過……我是捅了遠古傳說的窩了嗎?怎么近幾天聽了那么多關于龍族的傳說?哇,這是陰謀論吧?!等回去再接團時,我可不要再來這鬼地方了。我都開始懷疑馬克思了!什么奇怪的地方……
我很不爽的從這個昏暗的展廳走出去。外面的陽光照到地面上,一閃一閃的。有點……熱……我仰起頭,數了一下,好像還有3層?希望上面涼快一點。或者,希望展品不再帶有那么奇怪的背景了。讓人懷疑自己的信仰,這可不好玩。
“遠致夏商周,一筆寫春秋。戰國血色染,秦定平九州。”站在扶梯上,我想起了初中歷史老師的那首小詩。當時是為了讓我們記住中國的朝代更迭,現在回想起來,還有一點語文的味道——押韻嘛。我其實挺佩服我們歷史老師的,自己寫還能寫出這么有味道的詩句,實屬不易。樓上就是……嗯,應該是三國時期之前的展館。三層是三國到元末,頂層是明清近代展館。巨大的環形建筑,盤旋上升的扶梯,設計師一定很懂歷史吧,因為歷史是螺旋狀上升的。
“請握緊扶手,注意腳下。”
清亮又機械的女聲提醒我該邁腳了。別再摔了……今天不能再丟人了啊啊啊啊……我干脆跳了過去。“啪!”完美著陸。
我站在電梯口,得意洋洋的笑著。哈哈,我可以!雙手插兜,邁開大步,向前走。
沙雕吧。
事后我是這么覺得的。
我像踢正步一樣,一路踢到新的展館入口處。“神秘商周”?嗯?嗯……現在好了,不僅僅是《封神榜》《山海經》在我腦子里跳來跳去,還有近幾天一直聽到的傳說。它們合成一股泥石流,所到之處,大腦一片混亂。
歷史上確有民族奉應龍為神,但那好像是秦朝以后的事了?秦時有應龍紋,這個是學界公認的。秦時的應龍紋,我也是看過的。給我的感覺,就是一條傳統意義上的龍,背上有個小翅膀,翅膀還是羽狀的。哪像遠古時代的東西,跟骨翅一樣,還那么大。是真的,像西方龍的簡筆畫。歷史真是個神奇的東西。
是我學識短淺,我就等學者們給出答案吧。至于是什么紋,看著好看就行,也沒什么要求。
我就是抱著這種心態,在一層青銅器中徜徉。感覺不錯。四周萬籟俱寂,只聽得自己鞋底與地面摩擦的“沙沙”聲。包容一切的黑暗中,光暈指引著我前行的方向。那些沐浴在燈光下的精美器物,足以令現代機械化大生產的物品黯然失色。雖然我不知道這些工藝叫什么,或者當時工匠是如何做出如此精致的東西的,但它們可以給我以美的享受,這,就足夠了。再就是回去查資料,進行深入了解。
如果我想的話……我背著手,弓著腰,把頭左扭右扭,希望掃過的目光可以帶回它們的美麗。經過無數次的掃視,我的目光終于沒收回來。“好漂亮……”我瞪大眼睛,輕手輕腳的走到它旁邊,隔著玻璃,卻也怕驚動沉睡的靈魂。從形制看,是一件青銅禮器。“龍紋XXX”。說來慚愧,后面的三個字我不認識。反人類的博物館,怎么不加拼音……“出土于藏龍山附近的韓佳子村,初步認定屬于秦代,為當地民族的祭祀禮器。”我怕不是又被那段傳說吸引了。我有種不好的預感。極不情愿的把目光上移,果不其然,上面的龍紋和秦地的應龍紋很相似,但確實不一樣——龍身后是巨大的骨翼。
也許我該開放一點,認為那段傳說其實和黃帝大戰蚩尤差不多?要不就是假象成西南地區版《山海經》?
感覺這樣會好一點。既然不知道當時發生了什么,還是別以后來人的眼光看他們了。聽著好玩就行。
我承認,秦時的那件青銅器,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