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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十六話 臨安玄舉

小小轱轆街的賣粥人怎識得“白潮聲”是何等名諱,只不過拎在嘴邊念叨幾句,確保記清切了后便進(jìn)屋去了。

屋子有面墻漏了風(fēng),他尋了塊布將縫隙給堵住,自個兒挨到那塊布上,閉眼要睡。然而風(fēng)依舊漏得厲害,后背涼颼颼的,睡不安穩(wěn)。

他便睜眼瞧著屋外的一片天,漸漸的由湖藍(lán)色變成魚肚白,周圍的人聲也漸漸的響動起來。

這時他才想到今天是什么日子——

萬眾相矚的臨安玄舉之日,到底是來了。

東邊才放出一點曙光,街上就有馬蹄得得起來了。

有人開了窗子來看,不是鏢車,不是驛差,前所未見的車子和馬,在臨安的街石上踢踢噠噠的過去了,起來一溜傲氣的塵。

于是有人喊:“玄士進(jìn)城了!”

有人應(yīng)聲出來,也跟著喊:“玄士進(jìn)城了!”

于是一條街的窗戶都開了,隔壁街的隨了開,隔壁街的隔壁街也同著開來——整個臨安的窗戶都開了,都是一樣的探頭探腦,一樣的喊著:

“玄士進(jìn)城了——”

日頭起來后,依舊是喊著的,只不過喊的內(nèi)容有了變化。

這邊的糟糠街才喊了一個“天山劍客”,那邊的簸箕街就來了一個“西域蠱巫”,接著又有“神筆天師”、“湘西尸匠”??????許多的呼號,熱鬧得緊。

那些馬車在臨安的街石上踢踢噠噠的過去了,一溜接一溜的傲氣的塵,塵后面隨了閑著的愛湊熱鬧的人。

馬漱就是其中一個,不過他是為尋人去的,尋一個姓白的人。

馬車與塵與人往同一個去處去了。

杏子圍,楊家墩,白洋渡,大白澤,三里桃園,鏡湖赫然眼前。

鏡湖東面,花樓次第,錦閣如繡,自是那臨安絕色芙蕖苑戲水樓。

再看鏡湖的西面,也是一個樓,然而高聳入云,大氣軒昂,顯然是新起的,磚瓦都顯出年輕的得意。

樓上只坐了三人,遠(yuǎn)遠(yuǎn)的面目看不清切,但可分辨有一個僧人,一個道人,和一個白衣少俠。

馬漱混在人群里,零零碎碎的聽了些議論,知道那僧人、那道人分別是云門大宗師與太一道掌門。

然而關(guān)于那白衣少俠,他只聽到些“天道第一人”、“明堂少當(dāng)家”的稱諱,始終聽不明白那人的名字。

于是他特意揪了一個話多的主,直直的問他:

“你們說上面那白衣服的,叫什么?”

那人顯然給問愣了:“哎呀——這你都不知道,來湊什么熱鬧。”

“第一回到此,你且同我說說。”

“當(dāng)世天道第一人都不知道?白潮聲啊——當(dāng)初就是他,拍定要在這戲水樓舉辦玄舉!傳聞中,他可是要接位西風(fēng)斷雁,做下一任明堂大當(dāng)家的!唉——風(fēng)華少年啊——”

這下是馬漱愣怔了。

白潮聲本人坐在高樓上,往下看時,只看見攢動的人頭,和一個湖。

他像看了一杯放多了糖的甜水,引了一圈肥螞蟻在周圍,厭倦得緊。

底下有許多人在吹噓他的名諱,他是得意的,像馬漱那樣無知的畢竟是少數(shù)。

年方十九,已同云門、太一道兩大玄門領(lǐng)袖平坐一席,無需旁的證據(jù),自然是風(fēng)光。

然而這般的風(fēng)光,卻不能引這個少年笑上一笑——他在思量些旁的事情。

一片杏花林,一匹誤打誤撞的馬,一個無禮的少年。

不覺間,他好似醉了似的,一撲撲的杏花在他臉上開了,先是眼眸子里長出來,然后是鼻子,嘴巴,耳朵,都一戰(zhàn)一戰(zhàn)的開了來,看的是杏花影,聞的是杏花香,嚼的是杏花味,就連聽的,也是杏花咯之咯之的笑——

無怪乎身邊的大梵天喚了他數(shù)聲,他都聽不清切,待到童子推他一推,才醒轉(zhuǎn)過來,只聽大梵天說:

“白公子可真是天縱英才哇——這般年紀(jì),就有如此作為,貧僧實在佩服。”

白潮聲本就同這和尚不甚交好,當(dāng)下也只作幾句敷衍,便想搪塞過去。

然而那大梵天卻是不依不饒的,定要同他聊個起興似的:“不知今年怎的,西風(fēng)堂主不親臨呢?”

這“西風(fēng)堂主”問的是明堂現(xiàn)任大當(dāng)家西風(fēng)斷雁。

問及掌門人,白潮聲自是要稍作正襟,便微欠了身,笑道:“大當(dāng)家近日閉關(guān),不便出席。”

“可是又在修行什么獨門秘籍?他已是斷古絕今的六道第一了,能不能留給我們這些‘小門小派’幾分薄面啊。”

這話當(dāng)中的那個諂媚,真真是叫白潮聲十分厭惡。

他當(dāng)下不作答應(yīng),那大梵天便自討了個沒趣,只得懨懨的閉了口。

一個玄門前輩叫后生這般冷落,大梵天的臉面自是下不來的,瞧上去,一道紫完了又一道白,像伶人畫錯了臉譜,一層層洗下來,暈亂得一塌糊涂。

幸這時花伶儂出來了。

先是紛紛揚揚的一場雨,遠(yuǎn)遠(yuǎn)的自天際落下來了,落到人手里,才發(fā)覺那是花。

還沒辨出是芍藥或是牡丹,花便萎了,一點點暗香泡在空氣里,叫人不住的嗅,然而那香散得厲害,還沒嗅個過肺就自沒了。

正懊惱呢,便聽得破空一個琴振,一道紅練自戲水樓飄了來,上面臥了一個赤腳的女子。

女子袖子一揮,那香又有了,且鋪天蓋地的,扶桑山藥薔薇紅掌剪秋蘿,好似要嗅個什么,它便有什么。

末了,便聽那戲水樓主花伶儂盈盈笑道:“勞煩各位久候——新作八支詞曲,就此獻(xiàn)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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