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日下午，沐書夜抽空去找齊凌，想要與他深談解救寒老大的辦法，誰想，齊凌卻避而不見，只讓守在門口的無劍給她傳話，“殿下現在有點忙，等他忙完了，就能來見您了。還請沐四小姐見諒。”

沐書夜已經不是第一次來找他，若非沒提前把她的來意告訴齊凌，她幾乎要以為齊凌對她避而不見的理由是不想接觸此事了。當時她心中煩躁，也顧不得無劍的阻攔，橫沖直撞就要往前闖進去，可最后還是被無劍攔了下來，再次鄭重強調，“沐四小姐，殿下的確在忙著要事，一旦他忙完了，自然也就會見你的。你看是否再等一會兒？”

“你口中的一會兒，到底是多久？”沐書夜語氣不善，伸手就要推開擋在面前的無劍，可畢竟顧及著自己的身份，手伸到半路就訕訕然收了回來，不耐煩道，“你就直說吧，五殿下到底要不要見我？如果不見，我現在馬上就離開這里。”

無劍頗為為難，這幾日，殿下為了瀘州城的兩樁命案忙里忙外，已經好幾日沒好好休息了，今日好不容易找到了些許線索，特意吩咐他不許任何人打擾，若是他貿貿然將沐書夜放進去，出了什么后果，他也擔當不起啊！

“沐四小姐，實在很抱歉……”

無劍微微躬身，朝沐書夜抱拳致歉，見狀，沐書夜也不會不識趣，當下后退一步，望著眼前緊閉的大門，面無表情道：“既如此，我也不多加打擾了。”

說完這話，沐書夜連多看一眼的興趣都沒有，轉過身頭也不回地離開，徒留無劍懷揣著一顆惴惴不安的心，焦灼等待著自家主子的吩咐。

夜幕降臨時，那扇大門才打開，齊凌將在門口守了一天的無劍叫了進去。無劍終于尋到了機會，將下午沐書夜過來找他的事情全盤托出。

不想，齊凌神色卻大變，騰地起身，雙手撐在桌案上，身子前傾著問他，“沐四小姐除了說要見我，可還說了什么？”

無劍搖搖頭。

齊凌卻有些心神不寧起來，他是知道沐書夜的性子的，若非有什么緊要事情，絕對不會主動來招惹他。說白了，她比誰都不愿意與他有牽扯。這次她懷著目的而來，難道是事情已經不再她的掌控之內，甚至需要借助他的力量去解決？

可目前有什么事情，能值得她如此費心費力？

齊凌不禁回想起這幾日她的反常，倏地想起邊關里還有幾個她很關心的人，而這幾個人，最近似乎遭遇了非人的折磨……

他猛地轉過身，鷹隼般銳利的雙眸緊緊盯著無劍，“上次我讓你時刻盯著邊關大營中的動靜，可有查出來？”

“殿下，屬下早已查出來了，只是您最近忙著，屬下并沒有尋到機會向您稟報。最近邊關軍營中似乎有些不大太平，先是有人被扣上‘盜取軍機’之罪扣押起來，接著又被軍中王副將百般折磨，前夜關押那幾個犯人的地方又發生了一起大火事件，幸而士兵們撲火及時，那幾個犯人才沒有性命之憂……”

齊凌突然打斷了他的話，聲音冷得掉渣，“我問你，靖遠侯最近可有去過邊關大營？”

無劍驟然被打斷，多少都有些懵，可到底是齊凌面前的得力屬下，很快就回過神來，畢恭畢敬道：“據消息來報，靖遠侯一共去過兩次邊關大營。可那里崗哨頗多，屬下等人并不能靠近，是以，也無從知道靖遠侯去哪里見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兒。”

這就對了！

但凡是有點腦子的人，都不會忽略掉那場大火。齊凌知道，那所謂的“盜取軍機”之罪，也不過是用來陷害關押那幾個人的借口。這借口，雖然拙劣，可還是很成功的。

厲染默認了王副將對那幾個人的折磨，恐怕早就做好了要將那幾個人置之死地的決定。那一場大火，就是這個決定指令的執行。

可最后，那場大火暴露了厲染的用意，卻沒有如愿燒起來，其中的原因要深究起來，只怕并不簡單。

齊凌知道沐書夜不知道的一些消息。這兩年來，葉勛瀾盡管遠在京城，可與邊關厲染的聯系卻從未斷過，甚至還偶爾給厲染傳遞些京城內部的重要消息，使其避過了很多次災難，立下了不可磨滅的軍功。

葉勛瀾和厲染到底是什么關系，齊凌也不能很準確地說出來。

可據手下人來報，厲染和葉勛瀾一樣，也是胸懷野心不甘心屈居人下的人，說不定當年定國將軍的死，也與厲染脫離不了關系。

齊凌想起這些日子葉勛瀾對沐書夜的懷疑，再一聯想到那場大火被突然叫停，恐怕目的就直接指向了沐書夜的。

想到這里，齊凌瞬間不淡定了，推開面前的無劍走了出去，直奔沐書夜的住處。

然而，主仆二人到了那里，卻見屋子里漆黑無比，敲了敲門，也不見里頭有人做出反應，臉色驀地陰沉下來。

齊凌又回了自己的住處，背著手在屋子里踱來踱去，無比焦躁。

無劍也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雖不知道自家主子為何會如此關心沐四小姐，可到底是自己失職在先，連忙道：“殿下，要不屬下現在去查一查靖遠侯的去向？”

“不必了。”這個時候，靖遠侯估計也不在瀘州城里了。

葉勛瀾和厲染共同綢繆，只是為了引出沐書夜，肯定會時刻注意著沐書夜的動靜。如今她自己離開了驛館，對方又怎么可能會放過這么好的一個機會？

可是，齊凌還是覺得，沐書夜未必就會喪失理智主動鉆入葉勛瀾的陷阱里。畢竟，那場大火太過古怪，但凡是有點腦子的人，都不會輕易上套。以沐書夜的頭腦，應該不會乖乖地自投羅網吧？

齊凌這么安慰著自己，可到底還是有些不放心，就怕她關心則亂犯下大錯，一刻也待不住了，連忙吩咐無劍，“你隨我出城，但是不許驚動任何人！”

無劍知道此事事關重大，根本不敢有所耽擱，點好跟隨的人手后，便隨齊凌悄無聲息地離開了驛館。

正如齊凌所預料的那樣，沐書夜在沒有得到他的回應后，帶著鳳二給她安排的人，很快就出了城，循著上次王匡昀的路線，來到了與齊凌同站的那處高地。

此刻，夜幕低垂，蛐蛐聲不絕于耳，前方營帳里燭光昏黃搖曳，襯得夜色無比寧靜祥和。

可沐書夜心中卻無法平靜。

來這里的路上，她一直在猶豫著，要不要貿貿然就闖進去救人。這里可不是某個官員的豪宅大院，說不定里頭已經布好了陷阱，等著她自投羅網。

那場大火的確暴露了厲染等人的目的，這模樣，明擺著是想要引來寒老大的同黨的。

可她又不能不去。

對方的目的既然是想要引出她，那么，如果她不出現，肯定不會善罷甘休的。到時候，對方恐怕還會有更多的法子來逼她出現，寒老大等人所受的苦，只會是只多不少。

此次過來，沐書夜已經把鳳二留給她的手下全部帶了過來，可這些人再如何武功高強，恐怕也敵不過整個邊關軍營里的無數將士。

沐書夜在猶豫，目光落在那頂中軍帳上，仔細斟酌著此事的輕重利害。

出現，還是不出現，儼然成了當前最大的難題。

身邊跟隨的手下借著樹木隱藏了形體，見沐書夜沒有動作，也安安靜靜地站成了松柏。

時間一點點地過去，沐書夜似乎望著那中軍帳出了神，并沒有進一步的打算。

而在關押寒老大等人的營帳里，氣氛也出現了詭異的凝固之態。

寒老大有些心神不寧，總覺得今夜有什么事情要發生一樣。這種不安的感覺，在那場大火少燒起來前，也同樣出現過。直到現在，他都對那場大火心有余悸，想到他們幾個人差點就命喪于此，一股寒意便自腳底慢慢竄了上來。

小十六瞅見他冷峻嚴肅的神色，不免有些擔心，“寒老大，你的臉色不是很好，可是哪里不舒服？”

他話音剛落，旁邊年紀略大的男子就冷哼道：“小十六，都這個時候了，誰的臉色能好看？你自己闖下了那么大的禍，到頭來卻將兄弟們扯了進來……”

“老五！”寒老大本來還在思考接下來的對策，見老五說的話越來越過分，也忍不住出口斥責，“既然是兄弟，就不要在這個時候互相埋怨。若是讓那些別有用心的人瞧見了，咱們可還要這張臉？”

老五一時羞愧難當，小十六不懂事也就罷了，他居然還在如此關鍵時刻作此斥責之舉，著實是對不起寒老大的良苦用心。他不覺低下頭，靜靜地看著自己的鞋尖，語帶歉意，“寒老大，你說得對。剛才是我疏忽了。”

老六見狀，連忙從旁勸道：“寒老大，五哥想必也是無心的，你就不要再多加苛責了。只是，如今局勢不明朗，對方的用意又很明顯，若是無人來救，恐怕咱們就要……”

“誰會來救咱們？”小十六聽他這么說，小小的臉上滿是驚惶之色，“以往那些兄弟，除了咱們幾個尚被關在此處，其他人連個人影都看不到，也不知道如今是何態度。都怪我，都怪我不該這么不小心，讓人有機可趁，害了大家……”

其他人默然。

其實，小十六說的沒錯，除了被關押在此處的四人，其他人還真是從頭到尾都沒出現過。想起昔日兄弟就這么貌合神離，誰的心里又怎么沒有一點難受呢？

寒老大抬起頭，透過上方那個小小的天窗，看到了外面的星河萬里。到了此刻，他已經推斷出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并且對厲染和王副將的處置結果也了然于胸。

按理說，那場大火剛發生時，他們幾個人早就應該命喪于此的。哪知厲染突然改變了主意，將他們的命留到了現在。

看來，他們還是有點價值的。

可轉念一想，他們手中既不握有權勢，又沒有知曉什么要緊的軍機秘密，存在的價值又是什么？

一時間，他有些想不通，耳聽小十六還在那邊喃喃自語，心中不禁咯噔一聲，一種不詳的預感頓時浮上心頭。

事情，千萬不要是他所想的那樣！

“寒老大，你倒是說說看，咱們要怎么辦啊！這都什么時候了，你怎么還在發呆啊！萬一沒有人來救我們，難道就真的要乖乖把脖子伸出去嗎？”

寒老大搖搖頭，長舒了一口氣，似解脫，又似擔憂，“我也不知道，或許，會有人來救我們的吧……”

然而，他卻希望，那個人永遠不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