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勛瀾自然不相信，這個沐書夜，精于算計，謊話連篇卻面不改色，已經不是他所認識的那個沐書夜了，他若是輕易信了她的話，那才有鬼了。本來他還指望著，能從沐書夜這里套出點消息來，然而說了那么多，依舊不能讓這只小狐貍松口，他不免有些沮喪。可轉念一想，他也不是沒有收獲。至少，他看清楚了沐書夜的些許心理，甚至還可以猜測她對旱情一事并非沒有辦法。那么，接下來，他只管嚴加監控沐書夜，總會有她漏出馬腳的那一天的。

這么想，他心里也平衡了些，一手負于身后，微帶規勸，“四妹，不是我不提醒你，你縱然不相信我，也不要輕易相信別人。我至少會念在你我一家人的關系上，不會害你，可是那些別有企圖的人，可就不好說了。你自己想想吧！”

沐書夜一直看著他悄無聲息地離開，一如他悄無聲息地到來，心頭泛起一抹冷笑。

別有企圖的人，莫不是指……

“別有企圖的人，莫不是指我了？”一道聲音自身后傳來，沐書夜幾乎以為自己控制不住，說出了心中所想，可轉瞬之間回過頭，卻見齊凌正從她的床后走出來，看到她轉頭，還特意向她展露了一個大大的微笑。

沐書夜不禁扶額，她這里可不是什么會客之所，怎么一個個都往她這里湊？

“沐四小姐，你似乎很不樂意見到本皇子？”

當然不樂意。

沐書夜雖然心里這么想，可嘴上卻不敢說出來，要知道，眼前這個人，可是比葉勛瀾還要難纏上很多倍。她可以對葉勛瀾不假以辭色，可在齊凌面前，就只能夾起尾巴來做人了。

她連忙迎了上去，笑得有些狗腿，“怎么會呢？殿下光臨，蓬蓽生輝。只是，您看時辰也不早了，您有什么事兒，是否要等到明日？”

齊凌直接無視掉她的敷衍，負手走到剛才葉勛瀾坐過的地方，慢條斯理道：“怎么？靖遠侯可以在這里待那么長的時間，我卻不能么？”

沐書夜臉上的笑再也掛不住，耷拉著腦袋，頗為無奈，“殿下，你什么時候來這里的？或者說，你來了這里之后，又藏身于何處？”

“我可以不回答么？”

“不可以！”沐書夜回答得異常干脆，“殿下，如果把我換做你，有人在你的房里潛伏很久，而你根本就不知道對方潛伏在哪里，你能不能安然睡著？”

齊凌嘴角微勾，似笑非笑，“至今還沒有人敢在我的房里潛伏過的，所以你這個假設根本就不存在?！?

沐書夜幾欲抓狂。她知道他本事滔天，無人敢潛入他的房中偷聽秘密，可能否體諒下她這個無名小卒力量太弱無法自保？

“五殿下，我可以理解為你在向我炫耀嗎？”

“如果你要這么想，我也沒辦法?！?

沐書夜自詡耐性極好，兩輩子的仇恨加起來，都能在葉勛瀾面前鎮定自若，可不知為何，一旦遇到這個不按常理出牌的五皇子，慣用的招數已經沒有了用武之地。忍到忍不住時，她也只能抱頭哀嚎，“五殿下，您有什么事兒，趕緊說吧！說完就趕緊回去歇息，不要再待在我這里了。”

齊凌忍著笑看她，嘴角的弧度似乎上揚了些許，“沐四小姐，你這是什么意思？剛才靖遠侯在你這里待了那么久，你都絲毫沒有趕他走的意思，如今卻這么對我，很難不讓我多想??！”

沐書夜忍不住扶額，“靖遠侯待在這里，自然有他的用意。我不好直接跟你透露。可你又沒有什么事兒，待在我這里算什么事兒?。俊?

不想，她話還沒說完，眼前一片黑影覆蓋了下來，還來不及往后退去，整個人就已經被突然竄到面前的齊凌控制在懷中。

對，懷中！

這個特殊而曖昧的姿勢，一下子就讓沐書夜缺了氧，臉色騰地紅了起來。

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哪怕親密如葉勛瀾，她都不曾遭遇到如此窘迫的處境。算起來，這還是第一次。然而這第一次的滋味，已經開始讓她吃不消了。

她的頭微微往后仰去，雙手擋在胸前，試圖隔開彼此的距離，然而獨屬于男子的陽剛氣息讓她呼吸不暢，她往后的動作只能又大一些，直到最后能夠貪婪地呼吸上新鮮的空氣。

齊凌不作聲，目光灼灼地盯著她，好半晌后，才緩緩放開她，那張臉卻往前湊了過去，呼出來的氣息在這個夜晚變得無比灼熱，“沐四小姐，你的臉怎么紅得那么厲害了？”

沐書夜趁著這時機，快速地從他的氣息下逃離出來，直到周圍的空氣重新恢復了清新，她才微微甩了甩頭，深呼吸了一口氣，讓臉頰上的灼熱氣息慢慢散去。

“真是沒想到，沐四小姐也會害羞！”齊凌饒有興味地瞅著，重新坐到桌邊，給彼此倒了一杯茶，并將茶盞推到她的面前，“你要趕我走，至少要等我喝完這杯茶吧！如靖遠侯那般，我過來并非心血來潮，這個你我可以邊喝茶邊聊?！?

沐書夜知道，齊凌說這些話，也就是表明了自己的態度?？磥恚裢磉@茶喝不完，是不能將這尊瘟神趕走了。

思及此，她也認了命，確認自己臉上那股火辣辣的感覺已經徹底消褪，她才坐了下來，執起茶盞輕抿了一口，試探著問道：“殿下，深夜造訪，不知有何貴干？”

“靖遠侯來你這里，都說了什么?！饼R凌也不客氣，直接開門見山道。

沐書夜愣了愣，隨之道：“我可以不說么？”

“你可以。不過，我會等到你說為止?！饼R凌指了指座下的位置，強調道，“就在這里?！?

沐書夜恨得咬牙，“殿下，你可知道，何為禮義廉恥？”

“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想要知道的東西，就一定要想盡辦法去知道。”

“哪怕在女人的房間里待一夜？”

齊凌鄭重其事地點頭，“對。如果你不打算說，我還可以夜夜與你做伴！”

沐書夜氣結，腦子里卻瞬間浮現出他所描繪的“夜夜與你作伴”的畫面，再一想，簡直要抓狂了。不久前，她才這么逼迫過葉勛瀾，誰想，這會兒已經風水輪流轉，她也瞬間被齊凌逼到了葉勛瀾所處的位置上。

說，還是不是？

沐書夜最終選擇了簡單明了的概述，也許在她心里，已經自動將齊凌列到了與葉勛瀾甚至是佘姨娘都不同的一個隊列上。畢竟，齊凌算是看到了她真實一面的人，也知道她對葉勛瀾的厭惡，說出來似乎也沒什么要緊。

更何況，她并不是很清楚，齊凌的藏身之處在哪里，更不知道他到底聽了多少。是以，他這么問，不排除他有那點想要試探她的心思。

理清了這些利害關系，沐書夜才沉吟著道：“靖遠侯來找我，無非是為了瀘州城旱情一事。不過被我以不知道解決方法為由擋掉了。”

說完，她就抬眸看了下齊凌，默不作聲。

齊凌側著頭，雙眸微瞇，隱隱有些享受，本來還等著她來個聲情并茂的敘述，誰想，單純一句話就結束了，不可謂不煞風景，“沐四小姐，我從來不知道，原來你還有個惜字如金的本領?！?

“那如今殿下知道了?！便鍟勾鸬脽o比順溜。

齊凌猛地拍了拍桌子，劍眉微挑，神色冷肅，有那么一瞬間，沐書夜以為自己在接受他的審訊，心跳莫名就漏了半拍，連忙垂下眼，不與齊凌進行正面的接觸。

“我且問你，靖遠侯所提起的保證，又是怎么回事兒？”齊凌也不打算與他兜圈子。眼前這個女子，牙尖嘴利，又善于轉移話題，他若不正面追擊，只怕到了天亮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來。

然而，他這樣理所當然的質問態度，卻徹底讓沐書夜不舒服，想起這個人又不是她的誰，在此之前她選擇聽他的話，無非是為了彼此的合作。兩人都有共同的目標，她不屑于去與之爭辯什么。可這樣的態度，似乎給了齊凌一種錯覺，以為他只要板起臉問一句，她就必須要如實相告。

可是，憑什么？

說到底，他倆也不過是單純的合作關系而已。就算是為了合作，齊凌似乎也管得太寬了吧？

沐書夜沒了好臉色，直直迎上他的視線，道：“殿下，我想你剛才問的這個問題，不涉及到你我的合作事項吧？那么，我完全沒有回答你的必要了！”

齊凌豈會看不出她的小心思，雙手撐著桌子，身子微微前傾，熟悉的黑影又將她籠罩其中，然而與上次相比，此刻的沐書夜卻不再畏懼不再退后，感受著噴到臉上的熱氣，依舊坐得穩如泰山。

“你覺得不涉及？”齊凌道，“倘若那個保證真的存在，那么你現在是什么態度？你看，你從來不告訴我這個東西，作為與你合作的人，因為不知道你的態度，我自然就覺得不安。若是因此影響了彼此的合作，誰來負起這個責任？”

沐書夜倒是沒想到這一層，此刻驟然聽他提起，雖心中極不樂意，卻也不得不承認他說的不過是人之常情。將她換成他，只怕經歷過一次生死的人，對這些未知的擔憂還會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