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多久，那無字墓碑也被砍成碎片，沐書韻走上前，將其踩在腳底下，狠狠地碾了幾把，才有些意猶未盡地挪開腳，淡淡道：“好了。都先回去吧！這件事兒，沒有我的同意，不許跟任何人提起。都記住了嗎？”

在場的丫鬟婆子大漢們連忙躬身應是，沐書韻滿意地點頭，扶著茯苓的手，悠哉悠哉地往前走時，前方忽然奔出幾個黑衣人，見到那些大漢揮刀就砍，霎時間血腥氣兒彌漫在了整個懸崖上空。

除了沐書韻和茯苓，其他人竟然都死了。

“夫人，這……”茯苓想要尖叫，可嗓子發緊，根本就吼不出來。再一看身旁這個妝容精致的女人，一股寒意自腳底竄了上來，她張開嘴，渾身卻開始打起哆嗦來。

沐書韻拍了拍她的臉，笑得無比燦爛，“你不是說，為了一個死物而讓我和侯爺心生嫌隙，實在是太不值得了嗎？只要這些人都死了，自然就沒有人知道是我做的了。茯苓，你從小就跟在我身邊，想必也不會多嘴的，對吧？”

茯苓連忙點頭，“夫人，奴婢豈敢多嘴？從小，您就是奴婢的天，您讓奴婢往東，奴婢絕對不會往西啊！”

對此，沐書韻極為滿意，優雅自得地雙掌對擊，款款走向馬車，“那還愣著做什么？不趕緊跟上來？”

茯苓飛也似的跟上去，在他二人身后，黑衣人也緊緊跟著，其中一個還當場除下一身黑色外衣，充當起沐書韻的車夫來。

車輪轱轆轱轆地往山下駛去，直到聽不到任何聲響了，沐書夜和鳳二才從樹下跳下來，一個搖頭嘆息，一個滿臉憤怒。

“大小姐，現在應該怎么辦？”鳳二從來沒接觸過這些事情，此次也是頭一回見識到女人的心狠手辣，一時也不知道該作何打算。

沐書夜沒有立即回答他，而是緩步走到懸崖邊，不顧鳳二的提醒，雙腳懸空地坐在了地上。腳下，就是深不見底的懸崖，云霧繚繞水汽蒸騰，遮住了她的視線，可兩年前墜落時所看到的那一幕，至今依舊不能忘懷。或許，除了她之外，再也沒有人能知道，這層層云霧下究竟隱藏著怎樣美麗的風景和怎樣險惡的處境。

風從懸崖下吹上來，吹去了地面上的悶熱和干燥，坐久后，竟也覺得渾身發涼，似乎又回到了兩年前血液流失的瞬間。她抱緊了雙臂，向掌心呵出一口熱氣，回想起那些往事，就好像是做夢一樣。

鳳二見她神思恍惚，心里不免有些擔心，連忙從旁勸道：“大小姐，您快別這樣了，趕緊起來吧！這個地方，可危險著呢！您可不要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啊！”

沐書夜搖頭輕嘆，“鳳二哥，你太小看我了！好歹也是從這里掉下過一回的人了，怎么會允許再掉第二次？如今，我對這條小命可寶貝得很，就算是當今皇上想要拿去，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你就放心好了。總有一天，我會將那些人也嘗試一回跳崖的快感！”

鳳二無言以對，唯有默默陪在她身旁，時時刻刻注意著她的動向。

沉默了許久，沐書夜又繼續問道：“寒老大他們，應該都在京城安置下來了吧？”

鳳二點頭，“是的。此前我跟他們碰過頭了，當中不少人都變化蠻大的，我一開始都有些認不出來了。大小姐，你是打算要見一見他們嗎？”

“你覺得我該去見他們？”

鳳二果斷搖頭，“屬下是不建議您貿然出現在他們面前。畢竟，這兩年來，葉勛瀾與咱們走得比較近，不少人對他頗為推崇，將軍又不在了，難保這些人不會被葉勛瀾收買了。其實，乍一聽到葉勛瀾的惡行后，屬下真的是不敢相信，當時也懷疑過你的身份是真是假。可當你能準確說出那些旁人所不知的往事，我才徹底相信你。”

沐書夜聞言輕笑，也就只有這個時候，她能毫無顧忌地笑出來，“其實，我當時也并不打算與你相認的。可后來不是被你發現了么？”

若說一開始沒有戒心，那是不可能的。她終歸是死過一回的人，想要去相信一個人，終究是有點難。而且，在她還是葉輕塵時，那么多兄弟當中，也就只有鳳二這個老實誠懇點的人兒，會讓她稍微放點心。那日，若是換做龍三那不靠譜的，或者是寒老大那心思深沉的，她肯定不會輕易說出自己的身份。

說來，也算是冥冥之中上天庇佑，讓她遇到了鳳二，否則這條路走得有多艱難,簡直無法想象。

鳳二似乎也知道她的顧慮和難處，慶幸的是她還活著，而且被他碰上了，那么將軍要沉冤得雪，也是指日可待的事情了。

坐了好一會兒，沐書夜終于起身，與鳳二一同走下山。可他二人都沒想到，會在此處遇到剛好上山的龍三。

龍三似乎也很訝異，放肆的目光在沐書夜身上來來去去，半晌后，才轉而看向沐書夜身后一步的鳳二，無比鄙夷道：“喲，大清早的，孤男寡女干什么來了？”

鳳二頓時沉下了臉，“龍三，不許胡扯。這是……”

“我是沐書夜。”生怕鳳二沖動之下會說漏嘴，沐書夜趕緊打斷他的話，淡淡道，“閣下與我一位舊友極其相似，不知是否有興趣同飲一杯？”

雖不知龍三出現在這里的原因是什么，可考慮到懸崖邊上的尸首，沐書夜覺得還是不要讓他上去，誰知道沐書韻又折騰出什么新花樣，來算計不知情的龍三？

龍三眼中的驚訝之色越來越濃，偏著頭想了想，終于想起“沐書夜”這個名字在哪里聽過了，“你就是慕容小姐提到的沐四小姐？”

沐書夜神色不變，“你說得不錯，我就是。此處不是說話的地方，閣下若想了解事情的來龍去脈，不妨找一處安靜之所，咱們三人坐下來，好好聊一聊。”

龍三沒有立即回答，視線越過她的肩頭，看向沉默寡言的鳳二。不想，鳳二壓根兒就沒看他，全部精力都放在了沐書夜身上。那眼神里，有尊重、推崇、敬仰，唯獨沒有應該有的曖昧和溫情。

他本來還以為，鳳二這小子終于開竅了，可以此看來，并非那么回事兒。同時，他也很清楚，鳳二有多認死理，能夠讓鳳二由衷露出此種神態，不得不說，這件事兒本身就很怪異。

龍三本想嘲諷鳳二幾句，可在看到沐書夜泰然處之的氣質時，心中動了一動，竟也鬼使神差地應了下來。

于是，一行三人，踩著彼此的腳步往山下走去，又在山腳處尋了個果園，權作一時的棲息之所。

龍三身子骨像是散了架一樣，躺在較為粗壯的枝干上，有一搭沒一搭地啃著剛摘下的果子，淡淡道：“沐四小姐，我們以前沒見過面吧？”

“沐書夜，的確沒見過你。”

龍三倏地瞇起雙眼，語氣有些危險，“那你之前讓慕容小姐帶的那些話，又是什么意思？你玩我呢？”

沐書夜笑了笑，“是不是玩你，以后你自然會知道，現在我也沒有必要跟你解釋什么。不過，我倒是很好奇，既然你對那些話存在著疑問，為何不肯來見我？”

龍三不屑地瞅她，懶得與一個女人一般見識。他還對當今皇上的頭發感興趣呢！難不成還可以去拔掉那些頭發？

沐書夜垂下眼瞼，雙手慢慢摩挲著皮肉鮮紅的果子，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絲絲縷縷的陽光自樹葉縫隙漏下來，灑在她的頭上、臉上和身上，整個人仿佛蒙上了一層薄薄的光暈，金黃而柔和，宛若畫中之人。

這樣的場景，倒是與記憶中的某個場景極其相似。

龍三和鳳二不由得看呆了，待沐書夜重新抬頭，清涼如水的眸光將兩人怔愣的神情包納其中，兩人皆是心中大震，狼狽地移開了視線。

該死。那一刻，他竟然有種錯覺，仿佛大小姐又活了過來。龍三如是想。

而鳳二則閉眼又睜眼，有些慶幸自己早已知道沐書夜的真正身份。就是那樣一個身份，讓他遠遠推崇尊重，不敢起其他的心思。否則，此時此刻，他不確定自己是否能夠禁得住誘惑。

“你倆是怎么了？”沐書夜自然不清楚他二人心里的復雜，不著痕跡地打量了下龍三，心中一動，佯作不經意道，“據說，閣下在西北軍中，頗得慕容將軍的賞識，想必本事也非同凡響吧！”

龍三起初沒反應過來她說的是誰，待看到鳳二一個勁兒地給自己使眼色，才明白這所謂的“閣下”，指的就是自己了。他向來不拘小節，對這些文縐縐的言辭頗不推崇，擺擺手，倒也十分爽快，“說起來，我跟鳳二也是兄弟。你怎么稱呼鳳二，就怎么稱呼我吧！總是閣下閣下的叫，聽得人心里膈應。”

沐書夜狡黠一笑，試探著道：“那……我叫鳳二為鳳二哥，把你叫成龍三弟？”

龍三連忙坐直了身子，“你敢這么叫，我絕對要你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