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書夜霍然睜大了雙眼……

溫暖柔軟的唇覆上她微涼細潤的唇瓣，卻又很快掠過，像猶自青蔥的翠葉掠過珠光粼粼的水面，濺起漣漪層層水紋隱隱，無聲無息蕩漾開去。

沐書夜身子震了震，呼吸也變得輕而緩，唯獨那雙眼睛亮得驚人，連其中深藏的震驚和慌亂也表現得清清楚楚，像極了受到驚嚇的小獸。

誰能想到，一向沉穩冷靜的沐書夜也會有這樣不知所措的時候？

光影交錯中，齊凌似乎低嘆了一聲，呼吸微促，卻又很快平靜下來，悄然將手掌覆上那剪水雙瞳，低聲道：“你這樣子，真讓我有股罪惡感。”

沐書夜恍惚回神，聽得這句低語，小臉驀地發燙，當下將他推開，深呼吸了一口冷空氣，驅散了腦海里的旖旎情思，才氣息不穩道：“齊凌，我以為我們已經達成共識了。”

“你指的是什么？”齊凌很好心情地欣賞著她的失措，本來被她推開的沉郁終于找到了一點點平衡。

原來，她并非沒有感覺。

沐書夜有些氣惱，氣的是這個人將她的情緒撩撥得起伏不定而他自己卻冷靜如斯，惱的是自己居然也沒能在這樣的情況下守住波瀾不驚的心情，尤其在看到他笑意清朗的模樣時，心頭那點火兒越來越大，二話不說就對著他的胸膛捶了一拳。

齊凌不覺好笑，寬厚溫暖的手掌輕而易舉地包裹住她的拳頭，一把將她拉到身前，額頭抵著她的，低聲笑道：“我不笑話你了還不行么？你我遲早都是夫妻，這又算什么？”

這話說得實在大膽露骨，饒是沐書夜如何臉厚如墻，此刻也有些聽不下去，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冷聲叱道：“你別胡說。既然皇上打算把敬妃接回宮，后續的事情肯定還有一大堆呢！你先應付好那些事情再說吧！別到時候入了你凌王府的門，不僅不能享福，還要四處給你收拾爛攤子。”

齊凌眼底隱隱閃過銳利的光，神色繃了起來，棱角反襯得愈發冷硬分明。他伸出手撫上她細膩如玉的臉頰，明明語氣那么輕柔，可沐書夜卻從中聽出了滔天煞氣，不由得跟著心神一凜，握緊了袖中的拳頭。

“不會。如果我連這點事情都應付不好，那么也沒資格娶你了。要知道，我能讓龍三進了五城兵馬司，也能讓敬妃回宮翻不起浪來。”

沐書夜眨了眨眼，剎那間暖流流遍全身，與此同時涌上心頭的是濃濃的好奇，“之前一直沒有機會問你，龍三能夠順利留在京城并當上五城兵馬司，你到底做了多少的手腳了？又是從什么時候開始計劃的？”

齊凌倒也不隱瞞，眉宇間滿是志得意滿的笑，“從我向你表明心跡時，我就想到這個問題了。后來，恰逢三皇兄有意將葛文賦推上五城兵馬司副指揮使的位置，我便趁此機會做了點手腳。誰知道三皇兄的人那么不禁用，居然還真被我拉下來了。”

當中的過程，恐怕連龍三都不清楚吧？

不過，沐書夜還是很快就捕捉到了他的重點，不自覺地扯住他的袖子，急道：“你是說，葛文賦也是煜王*剛推上去的？”

“你以為呢？”齊凌挑挑眉，眼底閃過一絲詫異，耐心向她解釋，“本來，五城兵馬司副指揮使是我的人，后來出了點紕漏，被三皇兄逮住了空子，推了葛文賦上去。只不過，這個葛文賦似乎也不怎么樣，不然要讓龍三拿到那個位置，還真是不大容易。”

沐書夜倒抽了一口冷氣，眼底充滿了幾分贊賞幾分驚詫。恐怕連齊澤都沒想到，自己會被眼前這個人反將一軍吧？

還沒等她回過神來，齊凌突然握住了她的雙手，鄭重而認真地保證，“如果敬妃要你商談回宮事宜，你不必顧忌太多，該怎么做就還得怎么做。至于其他的，讓我來做。一年多前，她回宮了又回到這個相國寺，我自然也有辦法讓她在宮里待不下去。”

沐書夜點點頭，并沒有繼續追問他的計劃。相處那么久，她早已對面前這個人的能力深信無疑。此前之所以會慌亂至此，說白了也是關心則亂。

她點點頭，眉眼里難掩疲憊之色。齊凌既然對此事上了心，她自然也樂得清閑，末了卻還是忍不住叮囑一句，“你要多小心其他人……”

“這其他人，你指的是誰？”齊凌見她吞吞吐吐，不由得好笑。

“你應該清楚我說的是誰。”沐書夜本想提醒說出那幾個名字，腦海里卻突然閃過鳳二不久前稟報的消息，心頭驀地沉甸甸的。

回到京城已有不少日子，她也終于得到了困惑已久的答案。當初她想要查查徐鏗的底細，卻被人從中阻撓，不是不懷疑眼前這個人的。一直以來，她都沒放棄過對這個答案的追尋，這才囑咐鳳二特別留意此事。

如今查出來的結果，居然直接指向了眼前這個人。

她不是不疑惑的，很想趁此機會問一句“為什么”，可在觸及那雙眼里不作假的深情時，突然就歇了這個心思。目前看來，齊凌此舉對她也沒產生什么不良影響，她還是不要自尋煩惱了。

總有一天，她會知道這個答案的。

齊凌見她欲言又止，不由得多看了一眼，隨之點點頭，將她送了回去。

正是夜深人靜的時刻，靖遠侯府的書房里依舊燈火通明。葉勛瀾滿臉煞氣地盯著跪倒在地的黑衣人，冷冷道：“暴露了行蹤，你就給我帶回這些無關緊要的消息？”

“侯爺，您的意思是……”那黑衣人猶且不知自己做錯了什么，抬頭看他，卻被他一腳踹了肩窩，力道之大，足可見他此刻的怒氣之盛。

葉勛瀾一想到自己的謀算就毀在這個蠢人手里，怒氣蹭蹭地往上涌，猶且不解恨地再踢一腳，指著他怒罵，“誰去關心沐書夜和路楓的泥人爭論？我要你做的遠遠不是這些，你可倒好，自己蠢得送上門被人發現，還以為撿到了大寶了！”

直到此刻，那黑衣人才猛然發覺，自己不但犯錯了，還犯了極其致命的錯誤。因為他的私自行動，居然暴露了侯爺隱藏許久的暗線，他簡直是萬死難辭其咎啊！

意識到這點，他連滾帶爬到葉勛瀾腳下，不停地磕頭請罪。

奈何葉勛瀾怒氣在胸中澎湃洶涌，壓根兒不想看見他，伸腳一踹就將他踹出老遠。背光看去，他清俊的臉龐似乎被陰霾覆住，煞氣爬滿了整張臉，聲音像是從地獄幽門里傳出來般，說不出的陰森冷煞，“你現在就給我滾！”

黑衣人連忙爬了出去，待關上書房的門，仰頭看著黑壓壓的夜空，才驚覺自己從鬼門關走了一遭，后背已然全部被冷汗浸透。

書房內，葉勛瀾煩躁地踢開凳子，想到多年籌謀功虧一簣，臉上的陰鷙又多了幾分。片刻后，他突然打開房門，帶著貼身侍衛出了府。

得到鳳二傳來的消息時，沐書夜還守在燈前，聽完也只是淡淡說了句“知道了”，并沒有表現出太大的驚訝。與此同時，齊凌也收到了這個消息，思考了許久，才吩咐無劍跟好葉勛瀾的行蹤，自顧自歇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