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紅而不得，這便是滋生不平的地方了。

大年初一，鳳傾羽裹著新年新做的披風抱著暖婆子坐在窗前看雪，她穿得厚，爾東也不說她什么，忙完了還會來陪她坐一坐，兩個人沒什么話好說，但知道有一個人呆在自己身邊，兩顆孤獨的心，都變得有些不大一樣。

爾東說：“我做夢的時候經常夢見過年，娘抱著我守歲，爹爹心疼娘，經常我半夜醒過來，娘靠在爹爹懷里，我靠在娘懷里，其實只有爹爹一個人在守歲，但是大家都很快樂！”

鳳傾羽是羨慕爾東的，至少她的爹會對她的娘親有那份唯一的好，而她的娘親，素來不受晉南侯的喜愛。

兩個人靠在窗下看雪，雪野里卻忽然闖進了一個黑點，迅速的向門口而來。

爾東身上驟然散發出一股子凌厲，起身向門口急急而去。

鳳傾羽輕輕嘆了口氣，看清楚來的人是鳳傾雷之后還小聲囑咐：“不要動手！”

不知道爾東聽見沒有，但不過是片刻，鳳傾雷已經破門進來，呵呵笑道：“大姐回來這么久都不曾出門，莫不是生病還未好？”

新年初始便說起生病，跟在鳳傾雷后面進門的爾東面上一寒。

“還要多謝二弟關心，這病來得快去得也快，已經無大礙了！”鳳傾羽聲音淺淡，眼角眉梢還帶著笑。

鳳傾雷不以為意，大大咧咧在榻上坐下來。

鳳傾羽笑著叫爾東，“為二少爺奉茶！”

爾東極不甘心的離去，走前還惡狠狠瞪了鳳傾雷一眼。

“大姐這里的，就連丫鬟都要比其他姐姐處的要兇！”鳳傾雷看似是在嘆氣，實則他是在說什么，鳳傾羽雖知道，卻有種懶于張口說話的感覺。

“有什么話直說吧，現在人人都當我這里是龍潭虎穴，時間呆久了恐怕對你不好！”鳳傾羽嘴角扯著淺淺的笑容，充滿了嘲弄。

鳳傾雷怔住，嘴硬的冷哼：“別人不知道，你還當我什么都不知道嗎？那是你跟太子殿下不知羞恥的牽扯，父親為了讓太子殿下斷了念想，讓他再也不會喜歡你！”

鳳傾羽愣了愣，輕蔑的瞧著鳳傾雷，他的年紀不大，充其量也還是一個孩子，但不知道在哪里學來這么多壞毛病，讓人一見到便不由的鬧心。

鳳傾雷張狂的瞪著鳳傾羽，“怎么？難道我說的不對嗎？自從見到你那副丑模樣，太子殿下便再也沒有來過府上！”

鳳傾羽眼底掠過點點復雜，忽然間想起上一世對她千依百順的楚錦煜，也許之前她還對他抱有點點幻想，但之后的時光，徹底不會了！

“要說的話，都已經說完了是吧？”

“嗯？”鳳傾雷呆怔的模樣倒多了一抹天真。

鳳傾羽一聲嗤笑，瞇著眼睛道：“如果要說的話已經說完了，那么我這里，也不歡迎你了！”

鳳傾雷騰的一聲從榻上站起身，氣得臉色緋紅，修長的手指指著鳳傾羽咄咄逼人：“你！你……你別太張狂！”

鳳傾羽也冷著臉起身站在鳳傾雷面前，因為鳳傾雷還要小上兩歲的緣故，鳳傾羽居然還要比他高上一個頭頂。“我哪里張狂了？”她輕描淡寫的問。

鳳傾雷冒火的指著她：“你哪里不張狂了？”

鳳傾羽一陣頭疼，轉身吩咐剛進門的爾東，“你招呼一下二少爺，我頭疼，先去休息了！”

外面的爆竹聲聲清脆，翠薇院里卻是另一番清冷的跡象。

鳳傾雷臨走之前撂下了狠話：“鳳傾羽，要是讓我知道你私下里做了些什么對不起二姐的事情，我讓你以后吃不了兜著走！還有大哥！你就等著吧，早晚有一天你這座靠山會狠狠倒塌！”

鳳傾羽倚身在鋪了厚厚毛毯的貴妃椅上想起鳳傾寒，聽爾東說鳳傾雷大概是閑瘋了，才會上她這里鬧一鬧，想來想去，已經不介意了。

新年大約對鳳傾寒之流會特別難得過一些，但對鳳傾羽可沒什么不同，若要細究，也可以說比平常更為灑脫。

大夫人與晉南侯起早貪黑，所有的姨娘小姐都省去了每天必要的禮儀，加之逢年，每房的例銀都特地寬松了，吃食上和穿戴上自然比平常有所不同，所以雖然天冷，但時而聚在一起坦笑的姐妹，竟然一個穿得比一個要嬌艷！

鳳傾羽抱著暖婆子在大年的第二天晚上出了一回門，大地還是一片雪白，鳳傾羽換了一件白色的披風穿過翠薇院的小門徑直去了南院。

自從住進了翠薇院，時時刻刻的警醒讓她根本沒有想起來要回聽風軒看一看，何況南院住的姨娘有好幾位，人多口雜，到時候還不知道人都會如何與大夫人說，數次的猶豫，最后還是作罷。

爾東跟在鳳傾羽后面，手里燈籠早在鳳傾羽的命令下熄了，兩個女子一前一后，避開了好幾個侍女才成功鉆進了聽風軒的院子。

院子不大，也沒有翠薇院繁華，趙云娘是一個會做人的女人，即使手里再有銀錢，也沒有想過要好好整頓一下聽風軒，畢竟低大夫人一個臺階，若是太過華麗，遲早會有謠言流出來。

院子門口是小小的花園，雪地里依稀能看見蘭草倔強而柔弱的身影，往里走漸漸空曠，空氣中有一絲若有若無的梅花香。

“一會兒守在門口，若有人來了，你知道應該怎樣做。”鳳傾羽輕聲吩咐了爾東，自己接過燈籠和火折子穿過天井和臺階，進了屋。

屋子大約還是以前的模樣，鳳傾羽想起真正在這里住的時候，大概已經要細數到五年前，記憶久遠，但趙云娘抹發用的發膏居然還放在梳妝臺上，旁邊擱著一把木梳。

溫暖的指腹慢慢撫上木梳的紋路，好似突然想起小時候扎著兩只羊角小辮的時候，趙云娘也曾經很頭疼她，其他姐妹都讓丫鬟照顧著，但就她例外，不管趙云娘有沒有事情要做，每天晨起，她的頭發總是在趙云娘手中變成了會跳舞的樣子，越來越長、也越來越好看。

鳳傾羽想起了丹朱，透過窗臺看著外面一身清冷的爾東，覺得還是要找時間去看一看丹朱。

她們都是可憐的女子，至少在身世上面相似，不管生于貧窮、或者富貴，最終的命運里都寫滿了無數的悲哀……

時間過得快，不知不覺過了新年，十五元宵節，京城每年都會有盛大的燈會，男男女女，民風在那一天也就不再嚴肅，長街上隨處也可見妖嬈漂亮的女子，不管是藝館出身，還是大家閨秀。

鳳傾羽一早便叫爾東準備好了男裝，臨到了午后，不速之客卻趕在她溜出門之前來到。

距離鳳傾衣上回來西廂，已經是三個月以前的事情，后面再見面也是清清淺淺的點頭，鳳傾羽以為她們之間也算不上有什么的交情的，卻不知道她忽然間又會來找上她。

鳳傾衣身邊帶著明麗，一到西廂就盯著爾東說：“你們倆先下去自己玩耍吧，我有些事情要與大姐說！”

明麗一臉天真的看向爾東，爾東目不斜視，顯得有些冷清。

鳳傾羽有點尷尬，向爾東點頭，爾東才走在前面帶著明麗去了后院。

鳳傾衣笑著說：“上回姐姐的事，沒有幫到大姐，是妹妹沒用，還請大姐不要介意！”

上回的事？

鳳傾羽驟然反應過來鳳傾衣說的是宴請太子的那一回，嘴角的笑容越發艷麗，“已經這么久遠的事情，妹妹就不要再提了！”

“難道大姐就這樣放棄了？”鳳傾衣似乎覺得有些不可思議，抬眸認真的盯著鳳傾羽，目光切切。

鳳傾羽干凈的指甲劃過一顆龍眼，無意識的輕笑，“這件事原本就跟我沒有太大關系。”

鳳傾衣臉頰掠起一點不自然的紅暈，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像急了崔姨娘，鳳傾羽忽然想起鳳傾寒，不由皺了皺眉，原來她看著鳳傾衣總覺得越看越熟悉，竟然是一雙眼長得跟鳳傾寒極其相似。

這么說來，崔姨娘之所以沒有背景也沒有美貌而這般受寵，就有了最切實的原因。

而她都覺察出來了，不可能鳳傾寒還一點沒有察覺出吧？

“姐姐在想什么？”鳳傾衣叫了好幾聲才叫醒鳳傾羽，不由好奇的問她。

“今兒是元宵節，宮中應該在大肆宴請王公大臣吧！”鳳傾羽勾起嘴角，明艷的大眼里一點點其他情緒也看不出來。

鳳傾衣躊躇了一下，點頭，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湊近鳳傾羽，“大姐若是再不爭取機會，今年中秋后就是三年一回的選妃，到時候二姐一成為太子妃，大姐你可就沒機會了！”

鳳傾羽皺起眉頭，不自覺的對太子妃的稱呼產生了一種抗拒。

所有女子都在期待那個即將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置，她卻只有慢慢的鄙棄。

做了太子妃又怎樣？皇后又怎樣？有一天宮闈倒塌，一樣什么都沒了。

鳳傾衣也是點到為止，不知道鳳傾羽有沒有聽進去，但她著急看了看天色，便急匆匆的跟鳳傾羽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