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傾羽當然也不會做那個壞人，見鳳傾衣很開心也就明智的住了嘴，她身上的酒氣是連自己也聞得見的濃烈，這于大家千金似乎有些違和之處，怕一會兒被人覺察出來麻煩，立刻灌了好幾杯濃茶入腹。

楚錦宸又過了好一會兒才回到宴席之上，鳳傾羽親眼看著他禮數周到的向所有長輩敬了酒，大約因為身份原因，眾人待他表面雖和樂，卻不如楚錦煜，甚至太后看他時候的眼神，連看鳳傾嫵都不如。

鳳傾羽這時候才開始有些同情楚錦宸了，他必是驕傲無疑，卻生存在如此淡薄親情的皇族，假如他的母妃未死，偶爾見一面，也總算是圓滿的，可惜他也只有惟一的親人——皇帝，可這皇帝，卻不只有他這一個兒子！

與自己何其相似呢？

所有千金小姐表演完畢，后又是京城里有名的雜技班子上臺。

往年太后是無比喜歡這些雜耍的，今年卻意外的向一旁的柳嬤嬤招招手。

柳嬤嬤是多年的老嬤嬤，到了年紀依然愿意留在宮中，后來干脆做了教習的嬤嬤，也就長時間陪在了太后身邊。

“太后怎么了？”鳳傾嫵一晚上的注意力都不甚集中，這會兒收斂了視線，忽然瞧見太后伸手放在柳嬤嬤手心，倒是嚇了一跳。

太后早已收拾好那些意外的情緒，聞言只是笑笑：“哀家出去走走，你也趁著這機會，找找你的姐妹去，好好說說話！”

鳳傾嫵福身：“傾嫵不敢！”

太后板起臉來，“什么敢不敢的，這是哀家的命令，我老婆子看得久了難免頭暈眼花，出去走走，一會兒就回來！你且先去告訴皇帝一聲，再去玩！”

“是！”

柳嬤嬤也跟著點頭，隨著太后的步伐從身后的小道離去。

皇帝原是有些意外，正準備起身追上去，鳳傾嫵已經來到，輕聲說了太后的話，皇帝這才放了心，對鳳傾嫵擺擺手，“你且下去！”

鳳傾嫵福身應諾。

轉身瞅見一道今夜始終黯然的身影穿過柳枝底一點點消失，自己也趁著眾人不注意，悄悄跟了上去。

出去的時候特意避開了與太后重了路，撞上自己去私下里找楚錦煜可不好。

小徑出頭沒有兩步，原本腳程極快的楚錦煜倒是自己停了下來，舉頭望向明月，背影是一抹說不出的孤寂和單薄。

鳳傾嫵心下難受，又有股莫名的怨恨。

她不知太后何意要在今天宣了鳳傾羽入宮，結果遠遠出了她的意料，搶了她的風頭，連她男人的魂兒，也給勾了去！

酸澀在眼底暈染不開，眼看著眼淚已經要破框而出，忽聞楚錦煜在前面冷哼：“出來！”

鳳傾嫵拿手帕狠狠揉干眼睛，正要出去，卻有一青衣太監從旁邊走出來，恭恭敬敬朝楚錦煜行禮。

鳳傾嫵連忙退后兩步，傍著一顆柳樹藏起了身子。

“殿下，如你所想，兩人的確是在一起的，奴才愚鈍，并沒有聽見他們說了什么，但是奴才看見的兩個人，確定是他們！”青衣太監不緩不慢的開口，語調清楚。

楚錦煜垂著腦袋，低低的笑了兩聲，猝然長嘆：“瞞得過誰？”

這時候的楚錦煜，活像是丟失了心愛寶貝的孩子，鳳傾嫵偷偷望著他，只覺得兩個人之間的距離忽然就多了幾百丈乃至幾千丈，那么遙遠，遙遠得讓她想也不敢想。

青衣太監不敢搭腔，就始終埋著腦袋，靜靜立侍在楚錦煜身邊。

好半晌，楚錦煜低沉得好像從喉嚨深處里發出來的聲音又娓娓說來：“這里沒你什么事了，你先走吧！”

青衣太監離去，鳳傾嫵嚇得臉色蒼白，只因太監從另一邊離去時楚錦煜有意無意朝這邊看了一眼。

“還在等什么，出來吧！”如皓月一般的聲音頓時明朗起來，不似之前的那般陰郁，當然也算是關上了心門，并不欲對眼前人打開了。

鳳傾嫵已經藏無可藏，只得碎著腳步，鉆出柳梢，走上小道。

楚錦煜轉身來看她，雖然知道不會有什么好結果，心中還是有些微微的難受，頓了頓，才問她：“找我有什么事嗎？”

鳳傾嫵原本是愧疚的，畢竟躲在這里聽了他與人家的談話，但眼睜睜看著自己被楚錦煜這般忽視和冷淡對待，心中不知怎么的，一股不舒服讓她的膽子也跟著長大了不少。

“那個他們，有我大姐吧！”不是疑問，是肯定！

楚錦煜心神震動了剎那，幸好背對著鳳傾嫵，即使他臉上的表情能出賣他，她也根本看不見。

“鳳小姐暫時還不能管這么多，就算以后成為我的妃子，也千萬不要管這么多！”這是忠告！

鳳傾嫵卻當做了警告，雙眸頓時清寒下來，好像在寒泉里侵泡過的柔軟，一瞬間變為堅冰，她的語氣也冷，冷得好像能凍僵自己的骨頭：“太子殿下，這是準備離間傾嫵么？”

楚錦煜卻笑，輕輕松松的笑意滿臉，卻死活也達不進眼底，他說：“今夜過后，鳳傾嫵是當今太子的正妃，這件事很快就會成為事實，我也不欲爭辯，但，望你好自為之！”

鳳傾嫵氣得一張臉比紙還要白上三分，碎碎的長發在夜里冷風的吹拂之下輕輕蕩漾，“太子殿下就是這樣不待見傾嫵！”

楚錦煜不承認，但也沒有否認，嘴角的笑意充滿了嘲弄，卻不知道是嘲弄他自己，還是鳳傾嫵。

鳳傾嫵低低的笑起來，笑得上氣不接下氣，語調中無不是悲涼的味道，“她還真是一個謎，引得你們這些男人爭相去解開那個謎底，就算皇上太后再討厭她，太子殿下也依然放不開她……”

楚錦煜依舊不動聲色。

“可是又有誰知道？”鳳傾嫵灼灼的眼神無助的對上楚錦煜寬闊的背影，她曾想過那里一定溫和得很，卻不知在今夜看來，竟是那樣寒涼透骨！

她的聲音里已經有了三分淚意，“大姐在山莊一次與兩個皇子傳開私底下的關系，這原本就與太子妃不服，傾嫵也曾勸慰過她，可惜她志不在殿下身上，就算傾嫵將這位置讓給她，姐姐也不見得……”

楚錦煜原就沉浸在傷心里面，又聞鳳傾嫵說這樣的話出來，一時間倒是不知道是應該恨鳳傾嫵的好還是怨鳳傾羽的好。

鳳傾嫵趁熱打鐵，婉婉道：“還望太子殿下大局為重，若此時松懈，皇上和大臣都必然看在眼中，若現今努力，將來殿下想要什么樣的美人，是沒有的呢？”而她，也許要一個太子妃的位置，將來登上那母儀天下的寶座，也就夠了！

她從來都很清楚，這是天家，不是普通人家，她更不是一個普通人，做普通人的媳婦！

而另一邊，鳳傾羽實在沒想到自己居然能有這樣的榮幸。

柳嬤嬤也許是她見過的，帶她走之前連大夫人也遠遠看了她兩眼。

“鳳小姐，太后在前面亭子里，請隨我來！”

鳳傾羽點點頭，并沒有應聲，而是跟在柳嬤嬤身后，走上一條長長的廊子，只有唯一的去向，不用想也知道就是那亭子。

一路過于幽靜，鳳傾羽有些后悔在宴席上竟然沒有仔細注意到太后什么時候離席而去，以至于只能走一步看一步，顯得被動得很。

轉過了最后一個彎，鳳傾羽終于看見了端端坐在她正前方的老太太。

的確算是老太太了，燈光下白天不曾看見的銀絲一點點暴露出來，好像頭頂上堆上的一層細雪，根本也忽視不了。

鳳傾羽對太后的印象算不上很好，這可能跟大夫人和鳳傾嫵有逃脫不開的關系，先入為主，即使昏暗中太后一臉慈祥，她仍舊中規中矩，不帶絲毫感情的給老太太下跪，行了一個大禮。

太后朝柳嬤嬤使了一個眼色，等到鳳傾羽大禮行完了才拉了她起身，隨后柳嬤嬤退后，溫聲說：“奴婢在外面守著！”

太后點頭，并沒有吱聲。

柳嬤嬤的腳步聲漸漸遠去，鳳傾羽是確定她已經走遠了的，但眼前的老太太還沒有說話的意思，只是一直看著她，深深的看著她。

良久，輕輕的嘆息聲沉重的響在亭子里，四面沒有墻，那嘆息聲便好像無邊無際，隨風飄得遠去。

“繆清！”太后艱難的開口，問鳳傾羽：“你怎么會繆清的？”

原來是問那曲子的事情？

鳳傾羽俯身回答：“不單臣女會，三皇子也是會的！”這點她初初也驚訝得很，依云霄的說法這曲子原本舉世就沒有兩個人能記得清楚，怎料她想故意為難楚錦宸時，他原來也能令她狠狠的驚訝一回！

太后又怎么不知道，兩個小輩一直也不出彩，誰知最后竟因為一首舉世的樂曲，震驚了四座？

“哀家問的是你！”

“回太后，臣女小時候聽家里一位先生吹奏過，便偷偷記了下來！”云霄的確算得上是她的先生，而在她看來，有溫馨美麗的地方也就算得上是自己的家了，且這樣說，也不算是撒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