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較與鳳傾嫵的又好奇又難受，場上另一個始終將視線癡癡放在鳳傾羽身上的男人卻是又驚又喜又忍不住的悵然。

若是沒有鳳傾嫵的那么一出，楚錦宸也不會站在鳳傾羽身后做了那朵綠葉；或者鳳傾嫵若是邀請的人不是他，他便有許許多多的理由，正大光明的站在她身邊一回。

可惜事實已過，哪里還有那么多的如果？

鳳傾羽的琴音清洌優美，楚錦宸的簫聲亦是艷驚四座。

千輒百回，繞過了無數條彎，跨越了無數條河，繆清終究是到了尾聲。

一套樂曲奏完，四下靜得連根針響都聽得清楚。

“好！”皇帝一聲吆喝，竟是情之所至，情不自禁的吆喝出聲。

在場都是貴族中的貴族，平常最厲害的莫過于克制，而以為尊的男人，居然這般贊揚出聲，下面的人哪里還忍受得住？

贊揚聲漸稀，皇帝身邊的福順公公悄悄靠近了皇帝的面，小聲耳語了一番。

趁著眾人喜氣洋洋的紊亂，皇帝不經意的看去太后身邊，果真見到老太太居然捏著手帕，情不自禁的拭起了眼淚。

皇帝怔仲，又仔細看了太后一眼，并沒有覺察到她又半分慍怒，這才放了心，只抬手問了一聲：“這是哪家的千金，竟有此能耐？”

一句話出口，四座鴉雀無聲。

皇后離皇帝甚近，微微蹙了蹙秀眉，輕聲喃道：“皇上，鳳家大小姐！”

一曲繆清，竟叫皇帝將面前這女子的容貌都望得一干二凈，說起話來只管用了平常的口氣。

幸好鳳傾羽反應也快，隨即起身與楚錦宸錯開站好，溫聲說：“臣女晉南侯府鳳傾羽！”

皇帝驟然想起在去避暑山莊之前福順曾極力推薦的女子便是眼前這女子，可惜他興趣正濃時偏生遭遇了刺殺，幸好楚錦宸勇猛，并順帶救下了這女子，當時他并未在意，原想著就將她賞給楚錦宸做側妃就算了，不想后來又讓楚錦添遇上了鳳傾羽，鬧著要將這女子納入府中，當時他還曾大怒過，旦覺這般小的年紀便禍亂了兄弟之間的情誼和天家的和諧，便私底下讓太后授了丹棱郡主的意思，隨便找了人，讓她盡快出嫁就算了，哪料如今還能再看見她？

按理說，鳳傾羽這回答了已經是給皇帝一個臺階下了，豈料他心思好似并沒有在這上面，鳳傾羽在臺子上跪了大半晌，還是福順提醒了一句，皇帝才恍然醒神，不咸不淡的讓她平了身，又隨隨便便讓皇后挑兩樣東西去賞賜了。

先前還提著一顆心的鳳傾嫵終于松了口氣，歡歡喜喜的又換上新的帕子遞給太后，“只是一支曲子罷了，太后不要太放在心上！”

太后接過帕子，已經看見鳳傾羽跟在楚錦宸后面退下臺子，并不曾多說什么，也沒有回答鳳傾嫵一言半語。

接在鳳傾羽下面是一位中書省的大人家的千金，前面兩個女子皆是奏琴，她便請了纓，一面跳舞一面畫畫，纖腰原就不贏一握，加上極是勾勒身子的裙子在風中飄搖，方才因為鳳傾羽而引起的短暫慌亂很快散去，雖這后面的小姐是不如前面鳳傾羽的了，但好歹，也沒有太怠慢了眾人。

“不要憂心！”楚錦宸走在鳳傾羽身后，鳳傾羽心中想著皇帝方才的態度，卻聞楚錦宸輕飄飄的一句安慰。

撇撇嘴，鳳傾羽也低聲回道：“后患無窮！”

楚錦宸覺得好笑，默了默才說：“有一個辦法可以解你部分憂愁！”

鳳傾羽原是沒有興趣的，但眼看著兩人快要分道揚鑣了，聽一聽也是無妨的，就干脆明白的問他：“你有什么辦法？”

楚錦宸埋頭低吟：“半刻中之后你在這里出去的河邊向左走第三顆丹桂樹下等我，到時候就知道了！”

鳳傾羽不想去，心頭始終有種感覺，仿佛這一再與楚錦宸牽連，到時候就算是她想了斷也不會那樣簡單，牽扯是一種沒有盡頭的緣分。

可惜她想要再說話時身后已然沒了楚錦宸的腳步聲，她腦袋微微傾斜，剛好看見楚錦宸穿過小徑，已經走向皇子的席位。

見，還是不見？

金妙錦和孫月言也自去準備了，鳳傾羽回去坐好，也只有鳳傾衣促狹的笑道：“大姐可真是深藏不漏！”

一句話又給鳳傾羽提了一個醒兒，料想此時侯府一大家子肯定都處于一片震驚狀態，原是她冒失了，為了爭那么一口氣居然要引起這么多無端的風風雨雨，想起還是頗有些后悔。

但若是將自己陷入一片維谷當中，云霄，他是舍棄她……還是成全她，豈非又是一目了然了？

這樣一想，鳳傾羽心情頓時又輕松了許多，當即沒事人一樣對鳳傾衣笑了笑，說：“妹妹定然也不會差！”

半刻中的風風雨雨，大約只有她一人的演奏過后引得皇帝都大叫了一聲好，也只有她一人，讓皇帝突聞她名字后，面色巨變……

鳳傾羽猜，皇帝之前一定是沒有想起她來，后面皇后曾靠近了皇帝一剎那，應該就是那剎那，過往的事頓時都水落石出，皇帝心中的那股子不喜也是來源于此。

“大姐要去哪里？”鳳傾雷乍眼看見鳳傾羽起身，一聲驚呼，連大夫人也驚動了。

鳳傾羽臉色有些赤紅，呆愣著，說：“出去一下！”

鳳傾雷一開始也是等著看鳳傾羽笑話的，他的立場與出身有著最密切的關系，直接決定了他不可能站在鳳傾羽這邊，由是低低一聲笑，吊兒郎當的說：“大姐準備要干嘛去呢？”

“這里是皇宮，就在這規規矩矩的坐著，出去是要干嘛？”

大夫人也是疾言厲色，方才的半刻中，她似乎已經開始后悔沒有聽鳳傾嫵的盡快對這個庶出的女兒下手，害得今天夜里真是出盡了風頭，若不是皇帝忽然間的冷然，怕是鳳傾嫵會直接了當被她掩蓋過去。

鳳傾羽心中惱怒，但她與大夫人向來都是平和的過，即使鬧翻臉也不應該是在皇宮里，默了默，臉色更紅了三分，嬌俏的臉蛋雖然只剩下一半沒有被流海遮住，但晶亮如斯，就像一顆美麗的鉆石，即使被蒙在灰塵里也總是鉆石，何況已經讓人看出了端倪。

“女兒……內急！”想了老半天，才蹦出這么四個字，興許是不知道應該怎么出口，說完一句話也不知道對不對，面色更窘得酡紅如血。

大夫人沒好氣的瞪了鳳傾雷一眼，順帶松了口氣，“我說什么呢，還不快點！”又好氣又好笑。

鳳傾羽福了福身，飛快的轉身離開，看那樣子倒真是急不可耐了。

鳳傾雷憋住笑，待鳳傾羽已經走得看不見蹤跡了才撲哧一聲笑出來，直笑得前俯后仰。

大夫人伸手在他背上狠狠拍了拍，啐道：“笑什么笑？可不許聲張！”

鳳傾雷舉手投降，小聲說：“兒子哪里會聲張？沉默著呢！”

大夫人這才放了心，飲了一小杯酒壓驚，隨后將視線再次落在臺子上。

鳳傾羽一路出門，卻并沒有看見什么河，隨隨便便扯了一個宮女詢問了應該去哪里方便，宮女小臉蛋兒笑得緋紅，替她指了路，完了又說：“小姐順著這條河就能找到了！”

她原是打定了主意，知道路上并不會有多少人看管著，她趁機再去找河流也不是什么難事，沒想到小宮女倒是一口說了出來，少不得叫她會少廢上許多事。

沿著小河往前走，數到第三顆丹桂時周圍已經是一片漆黑，小河蜿蜒到了最狹窄的地方，抬眸便可望見眼前繁復的假山流水。

皇宮的物件自然是精細無雙的，鳳傾羽卻也不是沒有見過世面的人，四下看了看，人已經坦坦蕩蕩的靠近假山坐下來。

花叢茂密，花香肆意，若不是周遭太過靜謐鳳傾羽一定會放心大膽的睡下去，可惜越是安靜的地方越是危機四伏，若讓人看見她與楚錦宸會面肯定又不知道要多多少閑話出來，以是原本已經迷迷糊糊了依然強掙扎著打起了精神。

“沒想到你這么容易就找來了！”調侃的聲音一片溫然，不向鳳傾羽從前見他時候的冷清，這人身上一瞬間仿佛就多了些人氣，不再那般疏離著難以靠近。

鳳傾羽抿嘴笑笑，說：“我守時也不對？”

楚錦宸終于一步從假山上跳下來，距離鳳傾羽異常靠近，甚至他隨風攜帶的味道她也聞得清清楚楚，面上很快便飄起了一片紅暈。

“你究竟是喝了多少酒？怎么這么重的酒味？”楚錦宸一下來立刻蹙緊了眉頭，嫌棄的瞪了鳳傾羽一眼，輕聲問道。

她喝了多少酒？

溫溫婉婉的笑聲漸起，“如果沒有喝這么多酒，怎么會陪著你胡鬧？”

楚錦宸很無奈的糾正，“應該是我替你解了圍才是！”

“皇子的好意鳳傾羽可領不起！你替我解了一個圍，我后面的麻煩只會越來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