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臉色很陰沉，負手而立，給我一種高高在上的感覺:“我只能答應不讓他死。楚慕璇你怎會如此偏心，如果是二皇兄做了我的位置，他可不會如此仁慈。”
“好。我答應你。”我不得不妥協:“無論如何要保全他性命。”
“自然！”他卻沒有絲毫高興的表情，冷眼看我一眼便轉身離開了房間。
窗外秋日融融，足夠我將心里的陰暗晾干，我終于鼓起勇氣再次抬頭看他挺拔偉岸的背影，只是這一望，恍如隔世。
阿麟，如果有一天你也有難我也會奮不顧身地保護你的。可我再也沒有勇氣說出口。他對我是有恨的，尤其是在今天之后。
東宮的瓊樓玉宇，富麗堂皇又一次印入眼簾，九年了，一切未變。
“熟悉嗎？”他沉聲問我:“或許你早就將這里的一切都忘了。”
“我記得的，這里一切都沒變。你看，那是我送你的泥人，是我親手捏的。”我指著那架子上的一對泥人，微笑著回首望著他，好像回到那時那刻，驕傲的神情浮在臉上，仿佛自己做了多么了不起的事情。
然而他一句冷語將我的熱情全數澆滅。
“只是太忙忘記扔掉罷了。”
“哦？是嗎？”我黯然，九年里數千個日子都沒有時間扔掉一對泥人嗎？
“阿麟，如果你不要就回送給我吧。”
他斜眼看了那泥人一眼，淡淡地回答:“不行。”
“為什么，你都不要為什么不能還給我？”
“因為……”他轉身:“本太子的東西容不得他人覬覦，即使我不要的。”
我不由得咋舌“那哪里是你的東西？明明是我捏的泥人。”
他看向我，膚色如玉，雙眸黑炫如星辰之光:“本太子是國之儲君，這東宮之內所有的東西都是本太子的。”
我不服氣，賭氣道:“如若你說這般，那此刻我站在東宮之內，那豈不是連我也是太子殿下的人了？”
他唇角微動，勾出一個似有似無的弧度:“你能有此覺悟便是最好。”
我臉“唰”地便紅了通透。
其實他只有笑的時候我才覺得他是我熟悉的那個人，以前他也不愛笑，一副少年老成的樣子。我剛認識他那年據我爹爹說，那也是一個給皇子選親的日子，但那天儀式還未開始，暴雨突襲，皇后娘娘滑倒失血過多而亡，當然那天也是阿麟出生的日子。
那場雨連著下了大半個月，民間多處堤壩決堤，萬傾良田，旦夕之間顆粒無收。眾多官員和百姓很自然地將災難和龍澤麟聯系在一起，紛紛議論著這位皇子，生來克母，倚禍而生。
我很心疼他，不只是因為流言蜚語，更是因為每年他的生辰都是他母親的祭日，人生大喜大悲都在同一天折磨著他。
后來再遇之時，他十歲，我十五。
那天本是賞荷的大好時間，夏風輕拂，吹皺了如鏡的湖面，鏡面里的荷花裊裊挪挪地開著，像一個個含羞的少女。只是那碩大的荷葉下一股鮮血慢慢地滲出，染紅了大片的湖水。忽然荷葉微動，從中緩緩劃出一只小舟。
撲面而來的血腥味不禁使我反胃，我盯著半跪在舟上的小人，他氣息尚且不穩，發絲凌亂，額上汗珠點點，左手撐著舟，染血的右手握著一把匕首，陽光下，發出刺眼的光芒，而比那光芒更刺眼的是他那銳利的眼眸，充滿濃濃的殺意。他尚且小小的年紀，我在這個年歲正是躺在父親懷里撒嬌賣乖，他竟然如此不同！
我伸出手想要拉他一把，怎料他毫不領情，自己突兀地從小舟上跳了下來。
“太子，以前我見過你剛出生的樣子呢，也算是舊識了。”我笑著看他深沉的眼眸，微風輕起，蓮香四溢，我長長的發帶在風中輕揚，快要拂到他白玉的臉龐。
他沒有說話，看我片刻便獨自離開。
我跑去追他，好在他還是個孩子，我勉強能跟上他。
“弟弟！”我氣喘吁吁地喊他:“不要再跑了，我跑不動了。”
“我不是你弟弟，我是太子！”這是他第一次對我說話，聲音不怒自威，冷嗖嗖的。
是啊，他是太子，天朝未來的王！原來這些年，是我忘記了。他讓我幫他，可是我不明白為什么以嫁給他為前提。罷了，我最想嫁給的人已經不會再娶我了！
相府的歲月多半是平靜的，自從上次以后，皇上改了婚期。他說會熱熱鬧鬧地接我入宮。我雖答應，可仍然遏制不住想念白衣，我每每夢中驚醒，都罵自己犯賤。一顆心殘破不堪卻仍然記掛著他。
我初次與他合歡樹下約定之后，他卻再也未曾出現，我等啊等，等到深秋樹葉光禿，也許他真的是神仙，已經回天上去了吧。只是我沒想到我還會再次遇見他。
那天陽光微暖，在菊園中，我們相逢。
少女的小小的悸動充斥著我的心扉：“白衣，你還記的我嗎？”
“小萱。”他微微一笑，風過處，綠菊也更加嬌艷了。
“你怎么在皇宮里？”他凝眸，隨即猜測：
“你就是楚相的千金吧。”
我點頭，著急地向他解釋:“我不是故意欺騙你的。”
“我知道，還要請小姐原諒我的期滿，子清這里賠罪了。”他態度真誠，一點皇子的架子也沒有。
那是我們第二次見面，往后我總會找各種理由進宮，一邊看龍澤麟一邊盼著能見到白衣一面。
那一年多的日子里，所有的人都知道我這個楚家大小姐在不知廉恥的追求二皇子殿下，可是他卻遲遲不懂。
直到有一天，我們菊園相會。我看見了我的畫像，就掛在菊園的樓閣里。那是我們經常見面的地方，我覺得他對我也是有感情的，于是我就厚著臉皮表白了。
我說：“白衣，我們都長大了。你愿不愿意娶我。”
他俯身看著我的臉，一副好奇的樣子：“璇璇，你臉紅什么？”
“你！”我撇著嘴，昂著臉：“你就說你娶不娶我，整個天朝都知道我喜歡你，可是你卻從來沒有說過喜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