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怎么也想不起來。
于是,我感到了警惕,和深深的不安。
我從小在權(quán)貴家族中長大,過目不忘成了我必備的素質(zhì)。如果想在這個復(fù)雜環(huán)境中想要謀取心中的渴望,我必須對所有的事情都非常敏感。
然而,我記不起來,也不敢肯定我是否,在哪里見過他。
也許是小時候去江丞相府的時候,偶然遇見過吧。
我只能這么安慰自己,隨即在姑姑與父親終于寒暄過后,入了席。
席間便是非常無聊的幾個時辰。這些賓客無外乎對著父親和姑姑婀娜諂媚,說著朝堂政事的暗語,各方勢力你來我往,也算好生熱鬧。
我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去記住他們說過的每一句話,雖然,幾乎四分之三的內(nèi)容我根本聽不懂。我知道這些貌似無聊的話語牽扯著各自的利益,說不定也會有我這顆小棋子最終去向的種種線索,所以我必須認真去聽、去記。
期間,江穹來和我說話,想帶著我偷偷溜出去玩。那時候我已經(jīng)頭昏腦脹,覺得再聽下去,說不定剛剛吃進去的葡萄干就都吐出去了,怪可惜的,就和父親、姑姑告了假,從側(cè)門溜出去透透氣,丫鬟只帶了桂兒一人。
“染姐姐,我看你在席上食之無味的,你還好吧?”出了門,江穹就關(guān)心地問道。
我還在消化我聽到的事情,隨口回答道:“今天的生辰,父親辦的可能有些大了,人來太多,我有些悶。”
“是嗎?我以為你都習(xí)慣了呢!你看你有兩個姐姐和三個妹妹,還有個弟弟,平時就是一大家子了。忽然覺得還是我好,只有一個母親,和大哥二哥。”
聽到這話,我確實很是羨慕了江穹一把,于是捏了捏她圓滾滾的小臉蛋兒,微笑著說道:“是啊,我可是很嫉你呢。”
“沒關(guān)系的染姐姐,等你來我們家了,我讓梓徑哥哥也像父親那樣,只娶你一個人,這樣你以后的家里也沒那么些人了,豈不好?”
我苦笑了一下。江家小少爺何等身份,如果我真的嫁過去了,恐怕也只是個側(cè)夫人。
可,我這樣的身份,除非下嫁,否則又怎能做正夫人?
搖了搖頭,不再去想這些瑣事。
至少,今日是我生辰,便少想些罷。
“叩見三皇子、四公主。”
我聽見桂兒的聲音,心中一驚,忙攜著江穹轉(zhuǎn)過身便跪去。
“南宮家三女南宮染、江家小女江穹、叩見三皇子、四公主。”不知為何,我的聲音竟然有些發(fā)抖。
“既為家宴,不必多禮。”一個奶聲奶氣的聲音,在我頭頂不遠處咬著字說道,“三哥,我說的對嗎?”
我不敢抬頭看去,感覺身前的人應(yīng)該是點了點頭,便和江穹起身站好。
礙著規(guī)矩,我只得低著頭向三皇子說道:“臣女有些氣悶,便約著江家妹妹出來散散心,不想沖撞了殿下和公主。”
我低了半晌的頭,不見回應(yīng),又不敢貿(mào)然抬頭,心中有些微不滿,想說難不成三皇子天生啞疾,不能張口說話不成?
等到我脖子有些歪了,這才聽到一個低沉的聲音:“御妹不適這種場面,也央我出來走走,爾等不算驚駕”。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還未賀三小姐生辰。”
他說著,便作勢向我一輯,準(zhǔn)備行拜壽之禮。
我心想今日有一喜必有一憂。喜的是江梓徑贈我定情之禮,憂的是我前世做的孽,才惹到了這一位太歲。
我連忙跪下,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說道:“不敢有勞殿下費心,殿下能于今日幸臨我南宮府,便是我府蓬蓽生輝。”
“哦?”三皇子直了身子,我聽到他的一聲冷笑,“原來三小姐竟如此遵守禮數(shù),有趣。”
我心中嘆了口氣,跪直了身子,不慌不忙地答道:“染生于南宮家,自小便明白受家父教導(dǎo),知曉尊卑有序,從來不敢在禮數(shù)上怠慢,以前如此,如今、以后亦如此。”他們皇宮里的人最講究規(guī)矩,我這么說自然有我的意思。
一,您大人有大量,千萬不要給我拜壽禮了,這要是被別人看見了,我恐怕連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二,雖然南宮是宮外,但一樣遵循我蒼梧國的規(guī)矩,誓為圣上的忠臣;三,也算是我給自己留的后手,萬一以后真不幸入宮,希望他念在今日我如此循規(guī)蹈矩,相信絕不會做出爾虞我詐之事,或許會在某時幫我一把。
跟皇宮里的人講話,真是好累啊,真不知道姑姑這么多年是怎么過來的。
可是三皇子對我的回答似乎并不滿意,他有些不耐煩地沖我說:“南宮家三小姐,你,還是不要太聰明的好。”
說罷,就帶著走路還不是很利索的四公主,慢慢地走回了正廳。
我一下子癱坐在地上,長嘆一聲。
旁邊的江穹倒是沒什么反應(yīng),還一個勁兒地跟我說四公主身上戴的是什么什么玉,穿的是什么什么上好的錦綢。
我點了點她的鼻尖說道:“就你心最寬。”
一直跪在我身后的桂兒也松了一口氣,對我說道:“小姐,剛才真嚇?biāo)牢伊耍阏f三皇子他想要干嘛呀?”
我沖她搖了搖頭。
出來了半天,剛才就跪了那么一會兒,腿居然就酸了,于是命桂兒扶著我也慢慢回了正廳。
廳內(nèi)賓朋已陸陸續(xù)續(xù)要散了,父親領(lǐng)我一一送別。
送到姑姑的時候,她破天荒地拉了我的手。我覺察到她的手溫暖而柔軟,知道她在宮中保養(yǎng)得不錯,雖從小都未曾親近,但在心底里,我也是為她感到高興的。
姑姑朱唇一啟,嚴(yán)肅地說道:“染染,今日是你來世一輪的大日子,也十二了,再過兩年也要訂親嫁人了。但你須知,你未來所做一切之事當(dāng)是為了不負南宮之姓氏。”說完,又笑著拍了拍我的手,柔聲說道:“我知這么多年你在府中不易,上有姐姐下有妹妹,雖說你是最懂事的,但也定是受了不少委屈……姑姑也曾是這么過來的……唉,不過你放心,今后都有姑姑在呢,一切有姑姑為你做主,諒你父親不敢偏心。”
我暗地里握緊未被她拉起的手,讓指甲掐到肉中。
疼痛襲來,我眼泛淚光,對姑姑說:“姑姑,您不必說了,父親帶我很好,母親也待我很好。我從未受過什么大委屈,姑姑您這么說讓我真是慚愧……”說到這兒,我又擠出幾滴眼淚,“只可惜我不能在姑姑身邊盡孝,對不住姑姑對我的心意……”
姑姑聽到這兒,抿嘴一笑,說道:“傻孩子,以后盡孝的日子多著呢,只怕以后你不愿常來呢。”
我心下一怔,果然,南宮家就是要把我安排在宮中,只是不知道是在哪個皇子身邊。如果真是這樣,我身為棋子的命運就會注定,可,我不甘心。
我真的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