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勾起嘴角,想先看看她有何說詞。
汐兒把那支銀釵恭恭敬敬地雙手奉上,遞給了正夫人。
大姐看了一眼,不由笑道:“論質地雖然一般,但這雕工也算上乘了。”
大夫人笑了笑,把它遞給父親。
父親也看了看見遞上來的銀釵,不自覺的說了一句:“這釵……好像是有一年宮里賞給染染的……”
話未說完,大姐本來就已經白的臉色越發難看。她眼珠一轉,拍案而起,沖著汐兒說道:“大膽刁奴!連三小姐的東西都敢偷!這可是南宮府!趕緊給我拿下去,亂棍打死!”
唉,我親親的大姐姐,腦筋轉得真快,妹妹都要給您鼓掌歡呼了。但是,事情已經到了這一步,我又怎么可能這么輕易地放棄你一早為我布的局?
于是,我趕忙起身快步走到汐兒面前,鎮定自若地說道:“大姐,且不說父親在這兒,還輪不到你我來做決定,這六妹妹的奴才還沒說完,您現在定罪可不是早了些?”
這些話一字一句,都是說給父親和正夫人聽的。第一,這整個南宮府唯一的主子,既不是正夫人這個已經下嫁的慕容國公主,也不是她這個嫡女南宮瓊,而是父親——蒼梧國左丞相南宮昱,而我,永遠是站在父親這里。第二,我剛才重提到汐兒是六妹的丫鬟,意思是別看你們在這兒鬧得不可開交,但從我踏進屋開始,六妹就未曾說過一句話,所以千萬不要模糊了視線,你們這一伙人里面可還有一個呢。
我話音剛落,就感覺一道寒光逼來,我抬頭一尋,果然是六妹的,便可客客氣氣地回了一個實實在在的微笑,意思就是不謝。
父親也開口道:“不急,讓這個奴才說說,看她是否能戴罪立功。”
汐兒是個丫鬟,雖然只懂得按照主子的要求做事,更不懂得剛才這一瞬間的是是非非,但她作為六妹的貼身丫鬟,卻也有些審時度勢的功夫。
于是,她微微有些發抖道:“這支釵,是因為三小姐知道我撞見了她和江家……江家少爺的事情,所以……所以賞給我讓我不要說出去一個字的……”
正夫人微微一笑,說道:“染染你好大的膽子,自己做了茍且的事情,還要遮遮掩掩自己的錯誤,這次認證物證都在,你作何感想?”
我故作驚訝,連忙跪下道:“汐兒!你……你……這……”
正夫人得意道:“怎么樣,沒話了吧?”
我眉梢一挑,剛要說話,大姐忽然緩緩從座位上下來,跪在我身邊,沖著正夫人說:“母親,我相信染染是無辜的,都是汐兒這個奴才貪財,整件事情應該與染染無關。”
我望著大姐,心道,好一個“應該無關”!
正夫人看著自己的親生大女兒,懵然不做所措。——我便知道,這一出可不是她們精心安排好的。
六妹終于按捺不住,說道:“大姐!你何苦為她求情!做過的事情是怎么樣子都不能抵賴的。”
大姐朝著母親輕輕地搖了搖頭,遞了一個“趕緊撤”的眼神。
這點小動作自然沒有逃過我的眼睛,于是我趁著正夫人有些發呆的空檔,對著父親重重地磕了一個頭,委屈地說道:“父親!我著實冤枉!這支釵不是女兒的!也就更不是女兒賞的了!”
大姐在我的旁邊輕輕地嘆了口氣,再不做其他動作了。
父親奇道:“這釵不是你的?”
我緩緩起身,從頭上拔出一支埋在我發髻中的銀釵與之對比,外觀上簡直一模一樣。
六妹這個蠢材不依不饒地說道:“那怎么證明,汐兒的這支釵不是你的呢?”
我微微一笑,道:“既然六妹如此好奇,我就給六妹解釋一下。這釵是我十歲那年,靈犀宮的阮娘娘從宮外弄的小玩意,剛好那年的萬花節有緣在紫竹寺一見,便送了我。”我看了看父親,繼續說道,“回來之后便已和父親報備了。當時阮娘娘說這支釵當中自有乾坤,便又送了我一支簽。簽上寫說‘愁云遮月,萬水當空’。我想了整整兩日,才知道這銀釵上面暗處鑲了一小塊熒光石,晚間放在水中,即使空中無月,水中之明亮,也猶如有月亮一般皎潔明亮。”
說完,我喚了下人,拿盆水上來,再關門閉窗,雖不如夜晚暗淡,但勉強可以作些效果。
我將我的釵放置水中,隱隱地發出淡淡的白光,而汐兒的那支,卻是什么光都沒有。
下人將門窗復又打開,這一次,正夫人和六妹的臉上的顏色又好看了一些,一陣紅一陣白的。
六妹還惡狠狠地瞪著我,我只得挑眉微笑。
我復又跪下,畢竟年歲尚小,不由得暗自得意了起來。
我對父親說:“父親,現事已查明,也可還女兒一個清白了。”
父親先沒說話,后緩緩說道:“汐兒的事情,的確是冤枉你了。可你那五彩石的手鏈,究竟哪里去了?”
我心下一驚,剛才的得意頓時掃光,身上不由得發了發抖。南宮昱不愧是朝堂上的老狐貍,心思縝密到如此,已經到了這個時候,他居然還沒有忘這個事情。
見我不說話,父親又柔聲道:“無妨,只實話告訴父親,父親不會罰你的,放心。”話風又一轉,高聲說道:“你永遠是我南宮府的三小姐,有父親在,誰也動不了你。”
我心頭一動,差不點就要把實話脫口而出。
但我強壓下那種不適的感覺,長長地吸了口氣,緩緩說道:“父親可知道,那五彩石的手鏈,是怎么來的嗎?”我凄慘地笑了笑,這個笑容讓父親的眼神震了一下,“父親,小的時候,您常常在外面奔走,不大管府里的事情,所以府里沒有人給染染撐腰,從小,便也沒有什么漂亮首飾……我常和二姐看著大姐戴著好看的項鏈啊手鐲啊小戒指啊,羨慕不已。”我看了一眼大姐,大姐的表情巋然不動,我繼續說道:“可我沒有啊!我也想像南宮家的正經小姐一樣,有一個,哪怕不好看的手鏈。漸漸地,我發現大姐常對這些首飾不是那么精心,好好的水晶石常常會撞掉一個角。”
聽到這個時候,大姐側身看了我一眼,眼神中有些五味雜陳。
我不理她,繼續說道:“說也該死,我就盼著大姐多撞掉幾個角,我就默默地收集起來,直到收集了差不多能成一塊手鏈了,便要桂兒偷偷出宮去找工匠將它們粘合起來……”
說著我不由自主地回頭看了看桂兒,我看見她在偷偷地抹眼淚。
“這條手鏈我從不示人,沒想到沁兒跟我鬧的時候發現了。后來父親的官位安穩了,我也有了其他漂亮的衣服啊首飾啊。再后來,有一次我去紫竹寺給父親請愿的時候看見了一個哭著的小姑娘,我看著她哭的傷心,便跟她說了說話。沒想到她和我的身世一模一樣,庶出,被欺負,生母地位低下……我就把這串鏈子給了她以作安慰。我心想著這串鏈子本來就沒登記過,送出去也無妨……”
我又凄然地笑了一笑,低下頭去。
過了大概半柱香的時間,誰都不敢說話。
忽然,父親拍了一下桌子,沖著正夫人大吼:“慕容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