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木一一路離開庭院,尋得一處埡口,隨即走進山林間找了棵粗大的柳樹,一屁股坐在樹下,盤腿凝神,以手按珠,遁入府邸當中。
隨即他來到那公輸子面前,雖然已然知道這公輸子根本就不是活物,可他仍對它拜了三拜道:“木一求祖師爺仙靈,保佑我順利贏得仙子垂青,成功結上仙緣,早日問鼎長生?!卑萘T便將那斷為三截的木梳小心翼翼置于臺子上,繼而在畫卷上描繪出一幅栩栩如生的木梳圖案來。
隨即公輸子拿起木梳似乎端詳了一陣,而后信步走出草屋一手提著一把鋒利的大斧。
公輸子徑直轉向屋后,卻見幾株長相怪異的大松樹生的蔽日遮天,李木一之前竟沒有發現。
卻見公輸子兩手握斧,照準了其中一棵松樹大力砍去,硬生生在壯碩的樹干上留下一道疤痕來,驀然間一股香甜的氣味撲鼻而來,一股粘稠透明的液體隨即汩汩的自松樹間流出。
“這……這是松樹中的極品,丁松!”李木一瞪大了眼睛,吃驚的望著眼前的汁液,他如何能不知道,父親在傳授他手藝的時候曾經給他講過,松樹中有一種極為罕見的品種丁松,它的松脂是極為高強度的粘合物,只需要少許一點,對天下任何木器都可拼接的天衣無縫,完好如初。
想到這里,李木一的心跳加快了許多,他知道自己已經成功了,他的腦海中已經開始想象那白衣仙子激動的表情……
隨即公輸子將松脂均勻涂抹到木梳的斷面之上,小心翼翼的用葉子將多余的松脂去除,然后將三截斷梳一絲不差的拼接好,輕輕的放在地上,從懷中掏出一把蒲扇開始緩緩的扇動起來,這是讓要那松脂快速的干掉,從而達到最佳粘合效果。
李木一眼巴巴的看著公輸子的動作,干脆趴在地上兩眼緊緊的盯著地上的木梳,卻見那兩道裂縫正隨著公輸子的扇動而奇跡般的一絲絲愈合起來。
過了一頓飯的工夫,公輸子終于停止了扇動,繼而來到桃林中一條穿林而過的小溪前,這條小溪李木一自然知道,溪水另一岸尚有另外幾位匠中之仙,他不知道這片府邸究竟是個什么法寶,是由誰創造而出,不過想這創造之人也定然是位仙中高人。
李木一一邊想著,一邊看公輸子將木梳放進溪水中緩緩的清洗著,洗去木梳之前的舊痕跡。
當公輸子把木梳拿出溪水的一剎那,李木一禁不住差點叫出了聲音,他瞪大了眼睛望去,卻見那木梳就如同剛剛造好,與新的一般無二,就連木梳上刻著的那個“竹”字都顯得更加清晰起來。
李木一知道,這個“竹”字一定是那白衣仙子刻上去的,應該是她的名字。
李木一迫不及待沖到草屋里從木臺上取下煥然一新的木梳,趕忙遁出了府邸,回到了那破敗的院落中。
兩腳剛一踏入院子,便見白衣少女正面滿愁容的向門口張望,而嚴鐵山和眾位小木匠則一臉期待的神色,都巴望著看李木一出丑。
看到李木一腳步輕盈的走了進來,白衣少女愁云稍緩,面上隨即又布滿了期待道:“怎么樣?小兄弟能修好嗎?”
李木一故意賣了賣關子,瞪了嚴鐵山一眼,緩緩的道:“嚴師傅,好像并沒有你說的那么難啊,小人不才,這就將這位姐姐的梳子完璧歸趙!”說著自袖子中掏出了木梳,展露在眾人面前,嚴鐵山和眾位小木匠登時圍了上來,卻見一把小巧精致,新嶄嶄的木梳呈現在眾人眼前,模樣是那么惹人喜愛。
“我的天!”那白衣少女竟嬌呼一聲,一時間竟失去了先前的溫文爾雅之態,喜笑顏開的好似一個小姑娘一般一把抓過木梳按在胸口,“真的太不可思議了,我的天,我不是在夢里吧!”說著驀然安靜了下來,那清瑩逼人的眼眶中竟泛起了淚花喃喃道:“師父,徒兒會一輩子都陪伴在你的身邊,再不離開您!”那雙布滿漣漪的眸子緩緩的閉起來,仰首向天,似乎在深深緬懷著自己的恩師。
李木一看在眼里,心中也是一陣悵然,看來這位仙子和她師父的感情一定極深,不知怎的他忽然想起了自己爹爹,感同身受,也不禁一陣感慨,而又為自己替她完成了一件重要之事心中涌起了一股巨大的成就感,也許這就是那些匠人先輩們所一直說起的匠心吧。
李木一忽然覺得幫助和成全他人的感覺竟是這樣美好,他知道白衣少女是喜極而泣,可仍是忍不住勸她道:“這位姐姐,雖然我不大清楚尊師和姐姐之間的感情,可我能夠理解姐姐此刻的心情,不管怎樣還請你堅強一些,你難道不知道尊師其實一直都在你身邊嗎?”說著李木一微笑著指了指自己心口。
白衣少女聽了李木一一言,立刻破涕為笑,忙用紗衣一角拭去淚痕,用力的點了點頭:“小兄弟所言極是,剛才只顧著高興竟然忘了道謝了!”說著她盈盈走上前來,落落大方的牽過李木一的手面滿誠摯的道:“不要叫我什么姐姐啦,我們年齡應該相仿的,我叫丁佩竹是玄漓劍派云竹峰的弟子,你今后叫我竹兒就好了!”
李木一感到丁佩竹的一雙纖手柔弱無骨,心中一股莫名的激動,十幾年來拜入仙門的愿望眼看就要實現了……
嚴鐵山和一眾小木匠見到兩人手牽著手,早已是一臉艷羨和震驚,他們做夢也想不到,原來眼巴巴等著看李木一笑話,而如今竟變成了這樣……
尤其是嚴鐵山,他的臉色此刻好似一頭正被置于案子上就要宰殺的豬,一張臉早已經漲成了豬肝色,就在剛才不久,那李木一剛剛被自己趕走了,也就是說,如今人家攀上仙緣,和自己半點關系也沒有……
他越想越急,聲音沙啞,嘶聲力竭道:“仙子且慢,這小子平素里在我這里手藝極差,做工粗心,怎么可能會完成這么有難度的事,況且就算是他完成的,想必也一定是偷偷扔了原先那梳子,隨后又另外造了一把!”
丁佩竹聽罷隨即向嚴鐵山莞爾一笑道:“嚴師傅說笑了,我怎會不認識呢,這梳子上邊尚有我親手所刻的名字,我如何能連自己的手記也不認識?”
一席話仿佛字字如刀,在一刀刀無情的切割著嚴鐵山的心頭肉,此刻的他只有張大了嘴巴啞口無言的份兒。
丁佩竹再不理會嚴鐵山,轉向李木一嫣然笑道:“真沒想到李小兄弟手藝巧奪天工,不知道你有什么未了心愿,只要是我能辦到的一定盡力而為!”
李木一也不轉彎抹角,自嘲笑道:“不怕竹兒姐姐笑話,在下苦苦向仙,妄想證道長生,卻明白那一縷仙緣豈是我這等凡夫俗子能夠等到的,雖然如此,可我還是要盡力一試,在此斗膽懇請竹兒姐姐收我為徒,從此潛心修行,脫離這人世間之苦?!?
丁佩竹為人聰穎,其實也已看出李木一的想法,話說這世間哪一個凡人不想結上仙緣,就算不能長生,能夠拜入仙門修習仙法,壽命延長一紀,從此在人間享盡榮華富貴,這也是何等的美事。
丁佩竹緩緩點了點頭,目光中顯露出一片贊許,只是隨后又變得頗為無奈道:“我早已想到你會如此說,只是我不過也是劍派中的弟子而已,實在不敢觸犯門規,不過你卻能靠你自己?!?
李木一一怔道:“靠我自己?”
丁佩竹點了點頭道:“我玄漓劍派并不是不收弟子,而是收入門中的條件極為苛刻,需要經受重重考驗方可被納入門下!”
“敢問姐姐是什么樣的考驗?”李木一怦然心動,躍躍欲試,哪怕只有一絲希望他也要全力爭取。
丁佩竹沉吟一陣,面上卻流露出一陣無奈,道:“我只能告訴你,十萬眾生,鳳毛麟角!”
李木一如何不知道丁佩竹之意,想這東勝神州仙門、仙者雖有不少,可他們一般都避過凡夫俗人,兀自求證長生,那渺茫的仙緣更實為難求,莫說是尋常之人,就連達官帝王耗盡無窮心力,畢生心血也求不來一絲一毫,自然想入仙門當真不易,“看來果然還是不行!”
一股深深的失望浮在李木一面上,他不禁捫心自問:“難道要真的窩窩囊囊了此一生嗎?”言罷嘆氣不已。
丁佩竹看到李木一大為失望的神情,心中也是深感歉意,緊緊抿起了朱唇,蛾眉緊蹙一陣,似是在做著什么決定,驀然間她的表情一陣堅決,一拍李木一肩頭道:“不過你也不用失望,東勝神州之上并非只有修仙正途可得長生,尚有修煉百草的藥師、凝練法寶的匠師,此一類人深得三教九流推崇,不論是仙、邪、妖、旁都離不開丹藥和法寶,是以若成匠師必也能問鼎長生!”
李木一聽罷眼睛一亮,一掃陰霾,喜出望外道:“這么說,匠師一途不但能得長生,也很得世人尊崇嗎?”
丁佩竹苦笑著點了點頭道:“玄漓劍派中尚有玄匠丹門一門,是專煉丹藥法寶之處,平素里就連掌門師伯和那門主‘天機子’也不敢大聲說話,你說他們厲不厲害?”
李木一頓時心中一陣暗喜,沒想到這匠人之途也能得長生,就連那些得道仙人也要讓他們三分,那自己日后憑借著胸前的這顆珠子豈不是要一步登天去。
李木一心情大暢,正在暢想著日后的美景,卻聽丁佩竹道:“所以我覺得以小兄弟的手藝不如就前往玄漓劍派中那丹門一試,定然可行。不過在此之前,為了答謝,我愿傳你心法一套,說不得日后會有用處!”
李木一忙抱拳禮道:“那就多謝竹兒姐姐了!”
丁佩竹展顏一笑,卻故意佯裝嚴肅道:“領會心法誠心在先,你先隨我前去沐浴更衣一番,再受教不遲!”
李木一也覺得自己此刻蓬頭垢面實在不雅,忙笑道:“是!小弟謹遵教誨!”
丁佩竹點了點頭,一只纖手輕按李木一肩頭,口中輕吟一字:“行!”隨即兩人便一同化作一道清風,隨風而去,不知蹤影。
直到此刻,嚴鐵山和眾位小木匠仍沒有回過神來,尤其是嚴鐵山有苦難言,想他與玄漓劍派打了大半輩子的交道也未曾得到人家仙家一絲一毫的垂青,而他一個只短短來到江漓山月余天的要飯小子,如今竟做到了,這個打擊實在是……
“啪!”的一聲脆響,嚴鐵山掌中的一截堅實的木料應聲斷為了兩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