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市中幾番逡巡,嘗足了游藝賞玩的種種昳麗,就好像頭一次見著那樣英俊鬼魅的男子,一時間,衷瑢竟回不了神,在佛堂里跪了整整一天一夜.十幾個時辰下來,她茶飯不思,魂不守舍,惹得凈姨跟陳婆在屋外調侃小丫頭什么時候害相思病了。
此話原本戲語,卻被陳婆聽進,她猛地一拍掌,呀一聲后壓低聲音道:“我想起來了,昨天晚上在夜市里撞到個好生俊俏的公子,還送了個燈籠給丫頭片子來著。”
聽聞如此,凈姨眉頭一皺,責備起老婆子來:“你也真是,帶她出門做什么?平時我都怎么跟你說的?”
陳婆縮首畏尾,但又好奇心泛濫,探了身子湊到她面前問道:“你收養這姑娘,是不是打算將來賣給什么老爺大官?”凈姨最恨這老婆子多舌,扇子一撲,眼中燃著火警告她這話千萬不能讓里面的孩子聽到。
“得得得,我就當做什么都說,趁她現在懵懵懂懂的,你趕緊把她嫁出去,不然以后學會要死要活可就不安生了。”她瞇眼賊笑著點指凈姨,做自己最誠心的忠告。
看衷瑢這幅樣子,凈姨覺得那老婆子說得還是有幾分道理,孩子現在還白紙一張,人情世故什么的當然也沒讓她懂太多,能讓她乖乖地嫁出去,現在就是最好的時候。不至于像前兩年與衷瑢一起長大的那姑娘梁又夢,一說成婚事,立刻圈了衷瑢十貫錢逃跑了。
好在最后凈姨
于是,過了幾天,衷瑢從先生那里下學過來,剛跨進后院的泥地上,就讓凈姨帶到了店中最豪華的會客堂。
說是最豪華,但任憑邊城里的小歌館再怎么費心思裝修,也不過是在還算亮堂的一間屋里擺上幾件新式的家具。從前他們都是跪坐在草蒲團上,自從沿絲路走動的商人日漸增多,大批新的技術、新的玩意都傳了進來,中原富足一些的地方現時都已將家中的大物件換了好幾輪,再也不見昔日人人坐在地上,而是張張月牙凳,高腳大圓桌,讓人垂足坐著,特別舒服。
陳婆左右忙碌著,簡單給她梳整了頭發,拉平整衣服,口中還念念有詞:“來不及了來不及了,人家大官人就要來了。”
衷瑢倒是不在意,在她心里,除了那晚碰到的公子,已經誰也放不下,外邊有什么風吹草動。
三人稍等了片刻,果真有幾個男人護著一個略年長的粗獷漢子雄赳赳地闖門進來了。凈姨趕緊迎上去,婉轉動聽地喚了一聲:“代將軍來啦,請坐請坐。”
那代將軍見慣了這種嬌滴滴的討好作勢,一看凈姨和陳婆二人便知她們定是這風月場上的老手,臉皮上貼著哭笑都是假的,聲腔里泛著浸蜜的甜膩,若真要嘗一口,絕大多數都還是酸的。只是桌前坐著的丫頭身段輕柔,眉目低順,對他的來訪不聞不問,要不是凈姨事先說好了所有的事,他還要以為這女孩是被這拉皮條的兩個中年婦女給拐來的。
如此清純可人,真不像出身烏煙瘴氣的歌樓里,若是再多點調教,便是冒充了官家小姐未必沒有人信。
他試探道:“叫什么名字?”
衷瑢恍惚間一抬頭,那迷茫的眼神定了一定,終于微微睜開了一些。她的眸子太清澈,代將軍似乎能從里面看到自己粗鄙劣質的神貌。在場的男人都被迷住了,這小姑娘怎能長得如此仙美?
“衷瑢。。”她低啞的聲音柔弱地跟一根蠶絲似的,說完又偏低了頭去。
代將軍也不多話,立馬起身向凈姨告辭道:“不用看了,我這就向大將軍回稟。”
三天后,衷瑢入門的黃道吉日就給定了下來,她被凈姨賣給了駐守邊塞的一位軍官做侍妾,往后都要隨軍而行,陪自己丈夫到處打仗了。
她問凈姨那男人叫什么名字,多大年紀,凈姨說男人叫云長天,年紀不大,來相親的是她未來公公的手下,人家聽說她長得驚為天人,二話不說就定了親。
“我。。長得很好看嗎?你不是說我。。”衷瑢愣愣地問。
凈姨此時已吃了定心丸,笑著說道:“我只說你丑,又沒說你比這樓里,比這城里的姑娘們丑。”
原是如此,衷瑢不知為何第一個念頭就是,當晚,撞見那公子時,他有沒有覺得自己好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