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天空被璀璨的繁星點綴著,亞特蘭浮島歌舞升華,即使明天這里就會充斥刺鼻的血腥氣味。
阿曼早早地就到了宴會廳——一個用數百具史前霸王龍的白骨搭建的簡易露天場所。
舞臺上,脖子里套著鐵索的人類正用樂器合奏一曲迪亞尼狩獵曲,節奏歡快又緊張。一頭白獅被關在鐵籠里焦躁不安地走來走去,偶然翻起那雙威嚴不再的眼睛,發牢騷似的對著來來往往的巴赫蒙斗士低吼聲,很快就被淹沒在那些更為粗獷放縱的聲音里。
噬魂怪還在四處游蕩,他們的形態永遠就像一條拖沓且骯臟的破布,穿墻入地,肩負著監控所有斗士、保護巴赫蒙的一切都能順利進行的重責。
遠處的森林里偶爾還能傳來龍嘯,縱然排山倒海,傳到這里也需特別精心才能聽到。
阿曼爬坐在霸王龍眼骨之處,端起酒杯搖了搖里面金黃色的液體,小小地抿了口,又咕嚕嚕地咽下去。她的視線始終徘徊在宴會的入場處,關注著任何易形獸的信息。
“三級魔族,鬼畜流:阿曼·拉芙萊斯小姐及其分身克萊爾·拉芙萊斯小姐到!”
剛喝進嘴里的酒一口都噴了出來!
阿曼向下仔細看去,兩個打扮特別時髦的女子已走到了入口處,一個黑色皮裙緊緊包裹著別致的身材,長發高高束起,風格很是冷峻。挽著她手臂的女人則是一襲天藍色連衣裙,波浪的長發披至腰際,發尾又用一個藍色的蝴蝶發卡束起來,顯得活潑可愛。
“克萊爾!”
阿曼簡直不敢相信易形獸會公然帶著克萊爾來到自己眼皮底下。
偽裝成她自己的易形獸突然抬頭,右半邊臉上戴著黑天鵝羽毛制成的面罩,對著她微微笑,而后“禮貌性”地點點頭。
克萊爾親昵地問了句她什么,便抬頭順著這個方向看來——阿曼慌忙縮后身子躲起,心臟砰砰地直跳!
為什么會躲?克萊爾一定堅信,現在在自己身邊的一定就是真正的阿曼吧?
阿曼突然一陣惱火,易形獸只是偽裝,他模仿地再像也不可能沒有蛛絲馬跡,形影不離一起長大的克萊爾怎么會蠢到一點都發現不了的地步?
可是,她又希望克萊爾真的沒有發覺自己的處境有多危險——她只是個單純的孩子,一直被自己保護著,頭腦中也從來沒考慮過什么復雜的事情……
如果可以,阿曼更希望在事情告一段落前,克萊爾都堅信自己一直和最信任的阿曼在一起,以后這個謊言也不會被揭開,單純的孩子一直單純,不會被污染!
但是,阿曼已經做好決定,今晚必須要和易形獸見面!
她胡亂地把頭發揉了一通,酒杯面反射出的自己還是基本沒變。
可是沉思片刻,她便縱身從恐龍骨架上躍下,反身疾跑著回到寢室,拿出白天時看到的克莉斯汀、喬伊兩人用到的化妝品,在臉上胡亂抹了一通,再盡量原封不動地放回去,穿上白天時德魯克送來的巴赫蒙斗士斗服,戴上沉重的頭盔,想想還是覺得不穩妥,干脆又在鼻子下貼了兩片克莉斯汀·洛克哈特刮下的腋毛——氣味真是熏人!
一切都妥當后,阿曼迅速回到宴會場,半路偷偷打暈一個毫無防備的蜥蜴人,順手拿走署名的邀請函。
“三級魔族,蜥蜴人:吉克·李到!”
阿曼匆匆走了進去,開始尋找克萊爾!
光彩照人的克萊爾一點都不難尋找,阿曼幾乎一眼就看到了在裝滿食物的懸浮桌旁捂嘴大笑的她。
頓了頓,阿曼抬腳,緊走幾步穿過熙熙攘攘的人群,她看到了站在克萊爾身邊的“自己”——她正努力說著笑話逗樂克萊爾——無非是愚蠢的毒牙火龍帶著它瞎眼的老魔巫闖進了北極冰地的故事。
阿曼心里很不是
滋味,她咳嗽了兩聲,“阿曼”和克萊爾都注意到了她——都對她的打扮驚訝極了。
“你是?”“阿曼”裝得很像。
“三級魔族吉克·李。”阿曼說,故意弄粗了聲線,幸虧這名字不拗口,否則她一定會不小心咬斷自己的舌頭。
“我被兩位小姐的美貌吸引,斗膽過來搭訕兩句。”她看著克萊爾,這個和自己長相一模一樣的女人臉紅撲撲的,她便說道:“克萊爾小姐,你真可愛。”
“謝謝。”克萊爾甜甜一笑,說道。
和阿曼不同,克萊爾很善于說對不起,謝謝之類的詞匯,這讓本來人氣很高的她更受歡迎。
阿曼嘴角動了動,勉強掛出一個應該還算燦爛的笑容——盡管她覺得那就像一顆摔了的爛果子。
她看到克萊爾還戴上了一串嶄新的項鏈,上面刻著些文字,不用想都知道這是怎么回事,易形獸果然做到了萬無一失。
古老難懂的文字說明它被施了分離咒和束縛咒,可以隨意控制克萊爾,關鍵的是,她不能以亡靈形態回歸到本尊的身體里。
“項鏈也很漂亮。”阿曼緊接著說,她感覺喉嚨有些沙啞,不知道有沒有破了音露出破綻。
聽到夸獎的克萊爾立刻笑逐顏開,白蔥般細嫩的手指撫摸著項鏈,開心地說道:“是阿曼,阿曼獵了一頭野牛,用它的骨頭親手打造了這么一條項鏈送給我。”
阿曼夸不下去了,繼續禮貌性地笑笑,接著,她看向了“自己”,目光一下子冷峻起來。
如果她控制地不好,說不定能把拉芙萊斯氏的獨特特征體現出來,引起克萊爾的懷疑,所以,阿曼盡量平心靜氣。
“阿曼小姐,可以和你單獨聊幾句嗎?”
這話說得她別扭死了。她感覺到有視線在看她這邊,看過去的時候,居然是一身雙胞胎盛裝的喬伊·洛克哈特和克莉斯汀·洛克哈特,這兩人簡直就像練了火眼金睛的神探,眼睛里裝滿驚訝。
“沒什么秘密是克萊爾不能聽到的。”易形獸說。
阿曼恨不得一巴掌立刻扇翻他——裝得還挺像啊!
聽到這句話的克萊爾很開心地“咯咯”笑著,看那個假阿曼的目光也分外溫柔。
阿曼心臟一陣疼痛。
“怎么樣?”她再次問道。
易形獸像是考慮地很認真,接著,他附耳對克萊爾說了幾句話,克萊爾馬上笑了起來,然后說,“去吧,我不介意。”
阿曼心中怒火中燒,她看著克萊爾,直到易形獸故意咳嗽幾聲提醒,才向克萊爾微微頷首,轉身走開。
然而,克萊爾卻突然拉住了她。
阿曼驚訝地回頭。
“你的肩膀上有灰塵。”她微笑著,很客氣地替阿曼拍掉了。
阿曼回頭,暗自嘆聲氣,帶著“假阿曼”在喬伊和克莉斯汀異樣的目光注視下走開幾步。
她兩一定是已經明白了什么,這不奇怪,只要大腦比豆子大一點,她這個拉芙萊斯氏鬼畜身上究竟發生了什么,都能看明白。
但是千萬不要去把真相暴露給克萊爾。阿曼暗自祈禱。
“所以,阿曼·拉芙萊斯小姐,”假阿曼笑了,“你這身皮囊真是讓我難受地出不上氣來,下午我剛剛接到德魯克的通知,你已經很配合地簽署了《巴赫蒙守則》,而我特地送來的斗士服現在也整整齊齊地掛在你身上,即使這樣,我仍然相信你會給自己留著一絲性命用來偷奸耍滑和我作對而不是以死相拼去贏得巴赫蒙。”
“是你打亂了我和克萊爾本來平靜的生活。”
“哦,親愛的,你這就是冤枉好人了。在我打擾之前你們的生活已經不平靜了,不是嗎?雖然我的噬魂怪伙伴沒有截獲情報,但是翼龍飛臨你們那片可憐的廢墟之地后不久,你們便動身準備離開。我只是……想邀請你順路幫我辦點事罷了。”
“我早晚會把你這張嘴巴撕扯成渣喂給鱷魚。”
“但是在那之前,告訴我,你這么用心地把我單獨叫來,是想通了什么事嗎?”
“怎么證明那真的是克萊爾?”吃一塹長一智,阿曼不想再被狡猾的易形獸騙到。
“很簡單!”易形獸挑了挑眉毛,意思自己將要動作,他默念咒語,阿曼馬上感到小腿抽筋似的疼痛,向遠看去,克萊爾的蛋糕打散了,手緊緊地掐著腿,表情痛苦。
“夠了!”阿曼差點咆哮,她趕緊把目光從克萊爾那里收回來。
“本尊和分身,一定會心有靈犀,你在被束縛咒鐵扣控制時仍然不顧后果地動用能力,克萊爾也感覺到了,手腳腕的地方起了一層水泡,我告訴她,那是被蟲子咬了,”易形獸詭笑著,“而這個疼痛,我可以告訴她,是晚上風大,著涼了。”
“你的卑鄙真是讓下水道的老鼠都蒙羞!”
“還是要感謝你為我準備了這樣一個什么都不懂的小傻瓜,我很奇怪,在這樣的世界,你是怎么做到讓她只有簡單快樂的回憶?我的表現你還滿意嗎?”
“你不是我!”阿曼糾正,“有一天我會撕碎你的心臟,即使你墜入煉獄,克萊爾也不會受到半絲影響!”
“沒錯沒錯,可是你也該看看,克萊爾這么開心,說明……我沒必要真的是你。”易形獸更得意了。
阿曼算是想通了,他之所以能胸有成竹地把克萊爾帶來,是知道自己一定會臨時妥協,扮起別的身份——他知道自己把克萊爾看得有多重,希望克萊爾看到什么,看不到什么。
不過,至少她現在可以確定克萊爾過得還不錯。
“我不明白,這里強手如云,我并沒有能贏得巴赫蒙的勝算,你為什么會選上我?”
“我沒有說你會贏得巴赫蒙,我只要東方舍利,你會幫我得到它!”
“贏不了巴赫蒙就不會有東方舍利,你難道不明白?”
“不,阿曼,對于你來說,你有這本事,只要克萊爾在我手里,你會乖乖想辦法的,對不對?拉芙萊斯的鬼畜永遠都是他們那一級的佼佼者,總會出其不意辦成大事。”易形獸說著,舉手拍了拍阿曼的斗服:“它真是太適合你了。”
接著,他身體突然前傾,附耳上來:“自由和榮耀不都是在鮮血中發芽的嘛。”
“你一定不能傷害克萊爾,得到舍利后立刻解除所有咒語,永遠不要再在我們面前出現!”
“當然。如果你讓我看到你是真的認真了,我會考慮讓克萊爾出來和你散散步……就一會。”他看著阿曼,“就一會,你也會很珍惜的,對吧?所以收起你那不一樣的瞳色,我知道你現在恨不得立刻準確出手殺了我,但無論你怎么想,你不能那么做!”
阿曼眨眨眼,急忙按捺內心的怒火。
“啊,愿上帝能看到總是盡力去積德行善、力踐仁慈的我。”
阿曼惡心地都快吐了。
高貴的亡靈走在專屬自己的標示線內進入宴會,他們衣著華麗,相貌俊美,為首的一個走在舞臺上,揮手示意音樂停止,開始講話,也無非就是些巴赫蒙的歷史及此次巴赫蒙的獎勵等,阿曼充耳不聞,一點都不在乎。
易形獸招呼住了一個侍酒師,拿下兩杯香檳,一杯遞在阿曼手里。
不自覺地,阿曼又看向了克萊爾,這個什么還不知道的姑娘正對著一盤蛋糕研究著,偶然抬起頭,與她的目光對接,只是禮貌性地笑笑。
另一旁,克莉斯汀·洛克哈特在竭力攔住想沖向克萊爾的喬伊,這個風風火火的女人在好奇面前沒有一點理智。
易形獸端起酒杯,看著克萊爾:“她很可愛。”
阿曼攥緊了拳頭。
“所以,我們成交?”
阿曼沒有和他碰杯,她看著那些舉止不俗的亡靈,當她嘴唇碰觸到酒杯的時候,他們宣布巴赫蒙斗明天在黑天使左右翼斗場正式開始,當她飲盡那火辣的液體時,牢籠中的白獅作為對魔族首領緹絡·蒙法的祭品而獅頭落地,血濺三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