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尾龍像一艘巨大的飛行船,左右各有四只噬魂怪牽著鐵索,一起黑壓壓地從高空掠過。
雙翼帶動著風,海面層層泛著波瀾。
那結實的龍爪將阿曼和歌女緊緊握牢,不說是逃跑,就是想動動手指都做不到。
歌女被嚇得面色慘白、尖聲嚷叫,“它要帶我們去哪兒?去參加巴赫蒙嗎?哦,不不,我只是個普通的人類,它不能帶我去那兒!”
見阿曼鐵青著臉不說話,她似乎又長了膽,繼續抱怨:“都怪你,你不該抱著我,我救了你,你卻連累了我。”
她一定不知道自己的兩片嘴唇在阿曼的余光中就像鱷魚那該死的上下顎,總是張張合合個不停。
其實,阿曼何嘗想去參加巴赫蒙?她心里盤算著該怎么才能在到達巴赫蒙斗場前逃脫。
“你們鬼畜不是都有聚冰的能力嗎?就是從亡靈那兒遺傳來的,能讓空氣溫度下降并按照自己意愿凝結成型的能力?”歌女大叫:“你試試看,也許我們能把這只該死的龍爪戳個大窟窿逃走。”
歌女說的這些阿曼已經試過了,但她的手腳腕還被施了束縛咒的鐵扣緊緊地箍著,金紅色的束縛咒咒語發出更刺眼的光芒,稍一用力,一縷縷灼傷皮膚的青煙就從縫隙中鉆了出來。
阿曼疼得牙齒都哆嗦,所以她就緊閉著嘴,咬著牙,承受重壓的牙床沁出一絲絲血,帶著鐵銹味,讓阿曼的味蕾受不了。
“你已經在試了,對嗎?”歌女好不容易看出了阿曼的努力。
阿曼瞥了她一眼,沒有說話。
“疼就叫出來嘛,都是女人,又不丟人。”
阿曼嘴唇動了動,想說什么又憋了回去。
“不過,我也見多了像你這樣的愛逞強的……”歌女轉了轉眼珠,似乎剛剛意識到阿曼的身份,糾正道:“不過他們都是人類。”
她在轉頭的時候鼻子刮到了阿曼的臉,惹得阿曼很不高興。阿曼厭惡地脖子后仰,但即使盡了全力,也只能躲開不到兩厘米的距離。
阿曼和歌女仍然保持被赤尾龍抓住時相抱的姿勢,只是在巨大的龍爪的握合中,她們的骨頭都恨不得揉在一起,這本來就讓厭惡人類的阿曼無法忍受,而且這個女人還不知所以地故意靠近阿曼的臉頰眨眼睛,長長的睫毛像兩把馬桶刷子,攪得阿曼更是怒氣沖天。
“你一點都不好奇我為什么要幫你嗎?畢竟你們鬼畜可是我們人類中的叛徒和亡靈的后代,比其他魔物更遭人恨呢。不過我不歧視你們,我是說,世界已經這樣了,誰的生活也不容易,我有什么理由去嘲笑一只只比我多了一點能力的可憐蟲呢!”歌女自顧自地說,活像一只在原始森林獨自生活了若干年的老猴子。
不過,可憐蟲?沒錯,在這個魔族橫行霸道的世界,鬼畜的地位也許只比人類高了一點點。
阿曼深吸了口氣,閉上眼睛,她發誓,這個女人再敢多一個字,她就去把她的嘴巴咬個稀巴爛,吐進鯊魚的肚子里。
阿曼的視線緊盯著海面,龐大的捕魚和捕鯨船上站著的身材魁偉的巨人和獸人,哥林布矮人則坐著鯊魚皮制成的皮筏,柔軟舒適。而此刻海面還可以倒影空中被赤尾龍的肚皮和翅膀遮住的景象——電閃雷鳴的天氣,“轟隆隆”地在云層中平穩飛行的巨型飛機,無數乘著龍從四面八方趕來參加巴赫蒙的魔族,以及看似隨心所欲游蕩的噬魂怪——他們得確保已經報名的巴赫蒙斗士順利到達斗場!
赤尾龍飛高一點的時候,阿曼的視線也跟著可以看到高一點的景物——
但這次又是歌女率先叫了起來,“看啊,是亞特蘭浮島!”
在朦朦朧朧的薄霧中,阿曼隱約可以看到一個深色的輪廓,歌女聲情并茂的解釋為她暫時保全了自己的嘴巴。
“看來你還不知道亞特蘭浮島,它大約七百年的時間才能浮現一次,十幾天左右就又沉下去了,因為它下方總是能發現沉沒的亞特蘭蒂斯,所以,這座島礁就被稱為亞特蘭浮島。”
“……你……不會連亞特蘭蒂斯都不知道吧?”
阿曼冷哼一聲,沒有作答。
她現在心急如焚,對克萊爾的處境擔心地要死,可是這個歌女現在還不準備告訴自己!
阿曼考慮著,該怎么才能撬開她的牙齒,利索地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可惜手腳被龍爪束縛,根本動彈不得。
“克萊爾……在哪?”
“又是……嘖,你牙齒上有血哎。”
“轟——”飛機降低了飛行高度,一陣強大的氣流從頭頂直逼下來,赤尾龍被壓地差點掉進海里。
這時,一頭鯨鯊從海里一躍而起,張開血盆大口足就向赤尾龍咬來。
“呀——”歌女一陣刺耳的尖叫,幸虧這條赤尾龍反應還算快速,急轉了個彎,避開上面的高氣壓,躲開下面的鯨鯊,扇動兩翼,更快速地飛向亞特蘭浮島。
現在再去看亞特蘭浮島,它的形狀簡直就像一個狗食盆子。
不是像,它就是一個狗食盆子!
隨著距離的推進,烏云密布下的浮島逐漸清晰起來,它顯然經過墮落天使、也是魔族大統領緹絡·蒙法的精心布置——
空白的球狀的直播顯示屏浮在島嶼的上空,串珠似的圍繞起來,奇形怪狀的樹木全部被石化,即使脆弱的葉面也都變地鋒利無比,一大片又一大片的森林隨著地勢連綿起伏,一左一右兩個開闊的斗場呈天使翅膀的形狀,但被涂成黑色,中間是貴族亡靈的拉芙萊斯始祖徽章形狀。
亡靈起源于上帝造物的久遠年代,拉芙萊斯是至高無上的始祖姓氏,沒錯,和阿曼的姓氏一模一樣,所以她這個地位低下的小鬼畜才會麻煩不斷。阿曼從來沒有以它為豪。
小巧的編織鳥特意從南方大陸趕來,匆匆在黑魔巫的指揮下用樹藤和草莖編織著“亞特蘭”的字母。
這些看起來都像是舉行一場盛大的運動會,但要命的是,浮島的四周安插了幾十根圓形大鐵柱,海浪不斷地沖刷著,上面金紅色的咒文還是閃閃發光!這就意味著,魔族成員一旦進了亞特蘭浮島,就別想那么輕易地出來。
阿曼使勁掙扎了幾下,于事無補。
“別掙扎了,我看,你進不了亞特蘭,約翰尼就不會解除鐵扣的束縛咒,如果你贏不了巴赫蒙,恰巧也死不了,他會再去魔巫那里買一個什么咒語,然后把什么都做不了的你丟在某個泡酒壇子里。”歌女不識時務地補充道,“他做慣了這樣的事。”
“你知道為什么魚總是死得很快?”阿曼終于開口了,歌女一愣,回答道:“因為它是普通的生物?生物鏈的底層?”
“還有它的嘴巴動得最多最快!”
歌女不出聲了。一條再安靜的魚,一秒鐘內嘴巴就能閉合三次。
阿曼又把目光轉向了亞特蘭浮島,這次,她發現了一個尤其值得注意的地方——狗食盆子的一頭太高了,樹木很不協調地參天直上,似乎掩藏著什么。
如果真的掩藏什么,那這樣的手法簡直太卑劣。
她全神貫注地看著那個突兀的地方,似乎可以聽到龍嘯。
陡然間,那密密叢叢的樹林里昂起了一個鮮紅色的東西,那是一個什么龍的腦袋,火紅的粗糙的皮膚,暴突的深黑色眼睛,牙齒比霸王龍要鋒利強壯幾百倍,阿曼的眼睛隨之放大——那是一頭火龍!
從露出的頭顱、以及和毒牙火龍的對比,阿曼猜測著它的身材至少是頭頂這頭該死的赤尾龍的十倍!
不過現在它似乎受了傷,有氣無力的樣子,接連噴了幾個漫無目標的火球就又把頭埋回了森林。
阿曼看著這一幕,心中震撼無比,而仿佛是一種與生俱來的魔咒,她的心中竟升起一股奇怪的征服欲。
“……聽到了嗎?”
阿曼回過神來,馬上皺起眉頭盯著歌女,十分不爽她打斷自己。
“你的腳扣上的咒文消失了。”
阿曼低頭一看,果然不見了,怪不得還有心情為一頭火龍激動,然而,剛剛興奮的頭腦立刻被歌女剛才的一句話敲醒了。
阿曼大叫一聲“不好”,急忙動用能力開始聚冰對付赤尾龍,但太晚了,赤尾龍的龍爪向后一擺,接著向前一扔,就用足了氣力把她們朝亞特蘭浮島甩了出去!
她迅速計算著陸的速度和地點,如果在墜地前幾秒利用聚冰能力鋪出一條三四米高的滑梯,那么它正好能接住自己,并使自己安全地滑到地面。
“救我——”
阿曼轉頭,歌女從天而降,張牙舞爪地撞進她的懷里,巨大的沖擊力把阿曼撞離軌線,正在運作的聚冰力也偏離了既定地點,一塊塊冰隨著降落的弧度四散掉落。
阿曼和歌女像兩只被獵人射中的烏鴉,翻轉幾周后便“嗵”地一聲砸進墜落的冰堆里,就連堅硬的地板都裂開了條條細縫。
一瞬間,阿曼疼得險些暈厥過去,她覺得自己一定是粉碎性骨折了,或許連肌肉都粉碎了。
她不禁低聲呻吟一聲,恍惚中,她的右臂像被別人提了起來,在自己臉上按了一下,然后又在什么東西上按了一下。
她晃晃腦袋,看去,一個穿著很像守衛的人手里正捧著一份按了指印的羊皮卷向著別處走去。歌女從她懷里抬起了頭,意識到自己帶來的麻煩后又悄悄地在阿曼的怒視中鉆了回去。
“滾開!”阿曼已經失去了所有的耐性,老鷹捉小雞般拎著歌女的脖子丟開自己身邊。
她伸手摸摸自己的臉頰,好像是被剮蹭破了,手指上還能染上一層淡淡的血跡。
“糟糕的著陸啊,阿曼·拉芙萊斯斗士!”
說話的人手拿著剛才那份留著指印的羊皮紙,心滿意足地點點頭,卷起來裝進衣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