悵然地走出書房，妤音仰起頭，視線落在身旁兩側驚訝的侍衛(wèi)身上，自嘲一笑，真是諷刺。

兩日前，她才嫁給墨非離，今日，她竟然甘愿替他納側妃？

可，明明這本就是一樁交易，自己到底在別扭什么？

她剛走出兩步，一道難以置信的聲音突然從前方傳來：“葉……青陌？”

妤音抬眼，視線落在不遠處完全陌生的女子身上，想了想，才挑眉：“原來是裴夫人。”走上前兩步，視線下移，落在她身側的四五歲模樣的小孩，笑笑：“裴夫人恐怕認錯人了，應該稱我‘離王妃’才對。”

意味深長的話讓裴衣變了臉色。

她怔忪片刻，依然死死盯著她的臉，半晌，才顫抖著聲音道：“你，你就是靈泉國長公主妤珠？”

妤音聳肩，不置可否。

“可你不是，不是……”

“跟人跑了么？”

妤音接下她的話，看著她慘白的臉，笑得莫名：“裴夫人，你要知道，既然能跑，當然也可以跑回來不是？”

“可你現在明明算是……你怎么還能回來害離！”猛地松開小孩的手，裴衣的臉閃過一道嫉恨。妤音看著她蹙然變了的臉，聳肩，無所謂道：“你要認為這是害也沒辦法？畢竟……我可是很好心的要替他回來納側妃呦。像我這么賢惠的王妃上哪兒去尋？”

“你，你說什么？”裴衣的臉變化莫測。

此刻已經不能用難看來形容了。

“納側妃呀？”妤音故作奇怪地看她。

不知為何，對這個女子她一點好感也無，倒是她身旁的小孩挺惹人心疼的，蜷縮著手腳，睜著無辜的大眼，有些好奇又驚懼地看著她。妤音對著她笑笑，小孩先是一愣，縮了縮脖子，精致的小臉上有畏縮，可看著妤音依然笑瞇瞇的，也沖著她笑了笑。

大眼睛彎彎的，很是漂亮。

“啪！”突然，小孩腦袋上被狠狠擲了一下，她立刻垂下了頭，身子縮得更狠。

妤音皺著眉頭看著滿臉黑沉的裴衣：“你這是做什么？把氣撒到孩子身上么？”

“她是我的女兒，我想怎樣又管你什么事？”

裴衣咬著牙，惡狠狠瞪她：“怪不得離這么巴心巴肺地喜歡你，原來跟葉青陌那賤人一樣長了一張狐媚子臉！”

說完，狠狠剜了她一眼，一把扯著小孩的手重重地離開。

小孩被她扯得幾乎是拖著走。

妤音的臉慢慢沉了下來。

身旁，突然站了一個人，妤音側頭，看著對方“憨厚”的一張臉，抿唇。

對方看她的確是生氣了，沉聲道：“你要看不慣，我去把那女人給做了，把那小女孩兒給你搶來！”

妤音白了他一眼：“遲暮，我真懷疑你是不是將軍出身？！”

“我這不是看你生氣了？”身材頎長的男子討好地攬著她的腰，被她一手揮開：“放老實些。遲暮，你真是越來越混蛋了。”

“我這是真性情！對著喜歡的人還能鎮(zhèn)定自若，那就不是男人了！”

“照你這意思，全天下的君子都是女的了？”

“嘿嘿，我不是這意思……”男子笑了笑，低沉的聲音跟這張憨厚的臉完全不像，妤音頹敗地向左挪了兩步，朝著主院走去。頭疼，雖然在墨青那邊夸下海口，可要怎么讓墨非離接受小貍，又是一個問題？

“噯，聽說你要給墨非離納側妃？”

身后，遲暮亦步亦趨地跟著，心里樂翻了天：“是不是他一娶側妃我們就走？”

“你又偷聽！”妤音突然頓下腳步，回頭惡狠狠瞪他一眼。

可她本身就長得美，狐貍多是桃花眼，即使做著這樣的表情，也是目光含情，波光瀲滟，遲暮極為受用：“你再瞪瞪！”

“瞪你怎么了？”

妤音白他一眼：“真是莽夫！”

遲暮倒也不惱，蹭過去，低低地笑著，俊美的臉上勾著邪乎乎的笑：“沒事，莽夫就莽夫，只要抱得美人歸，就是說莽漢我也不介意！”

“遲暮你……”妤音無語地朝天長嘆一聲：“知道你是這德行，當年就不該救你！”

果然應了那句話：人不可貌相！

到了主院，妤音蹙然停下腳步，回頭看遲暮，警告道：“不許再跟著！”

“好了好了，你稍晚一些來找我，我有事跟你說。”遲暮看她真的惱了，收斂了玩鬧的表情，神情略微嚴肅地囑咐。

“什么事？”妤音擰眉。

遲暮沉默片刻，才緩聲道：“續(xù)命珠。”

留下這三個字，他四下看了看，才快速離開。

妤音盯著他的背影半天沒回過神，續(xù)命珠？他這么快就打探到消息了？

也是，他在這金玉國數年，他的關系網比自己要強多了……

只是……

她頭疼地揉了揉眉心，轉身，眼前突然一黑，一個傻呵呵的聲音頭頭頂傳來：“娘子，猜猜我是誰？”

笨蛋！

妤音心里暗罵一聲，自己都說出來了，還讓她猜。

她哼了哼，故作為難地道：“我猜不到呢……是誰？小貍？阿九？……”

“嘻嘻，娘子笨笨！竟然連這都猜不到！”一下松開了手，墨非離把女子抱了個滿懷，笑得眼睛完成月牙，亮晶晶的，俊美的臉在夕陽下極為招惹眼球。妤音像是被刺了一下，連忙從他懷里掙脫開，低著頭快步走進了房間。

“娘子不要走這么快啦！”

身后，墨非離拖著靴子緊緊跟來。

明明離得不遠，妤音卻突然覺得他們中間像是隔了萬重山。

她推開門，快速坐在椅子上，深吸了一口氣，平復心情。

墨非離小心翼翼跟來，偷瞄她一眼，看她情緒不對，把門關好，才乖乖地坐到一旁，正襟危坐地不時偷瞄她一眼。

妤音看著他這小模樣，心里說不清什么滋味。

半晌，才壓抑著心里的異樣，開口道：“墨非離，我，我?guī)湍慵{個側妃吧？”

“側妃？”墨非離歪著頭：“側妃是什么呀？”

妤音心口一戳，側過身子：“側妃，就是……就是你另一個娘子。”她喘了一口氣，終于還是說出來了。

“另一個娘子？”

墨非離蹙然站起身，朝著妤音撲了過來，長長的胳膊攬著她的脖頸，淚眼汪汪：“娘子，你不要我了么？”

“額？”妤音愣了一下，反應過來，捏了捏他的耳朵：“怎么會？只是再給你納個妃子罷了。我還在呢……”

“那也不要！”抽了抽鼻子，墨非離搖頭。

“哦，為什么？”妤音有些漫不經心。

聽到他拒絕，她竟很高興。

這……不是一個好現象。

“娘子有一個就好啦，我只要娘子啦。”

墨非離雙臂搭在她的肩膀上，扭了扭：“我會很乖啦，娘子不要丟下我。”

“可，你不覺得有兩個娘子會很好嗎？你想想看，一個娘子陪著阿九，另一個娘子陪著你，不好？”

“不好！”墨非離依然固執(zhí)地搖頭。

“……”妤音抬起手捧著他的臉：“真的不要？”

“不要！”

“如果……是小貍呢？”

“小貍？”

墨非離歪了歪頭，“小貍是小貍啊，小貍又不是娘子。”

妤音扶額：“不是這樣說的。你想想看，娶了小貍的話，阿九就一直有人照顧了呦。”

“可現在小貍也照顧阿九的呀。”

“但是，小貍有一天會嫁人的，到時候就不能再照顧阿九了，這樣阿九是不是很可憐？”妤音深吸了一口氣，繼續(xù)道。

“可……”

墨非離低著頭，把雙臂從妤音的脖頸上拿下來。

從妤音這個角度看不到他的臉，只是不知道為什么，妤音感覺到周圍有些冷，連空氣都壓抑了些。

許久，墨非離才小心翼翼地抬起頭：“真的要小貍做娘子么？”

“……是。”妤音啞著聲音點頭。

如果有一天她走了，小貍會把他照顧的很好。

這樣的話，她就放心了。

“那好吧，娘子說讓小貍做娘子，那就做娘子吧。”墨非離傻笑一聲，又親昵地上前攬著她的脖頸：“娘子說了呦，你不許不要我的。”說著，大大的腦袋在妤音的脖頸上蹭了蹭。

妤音卻是完全僵愣在原地。

腦海里只有墨非離的那句話--娘子說讓小貍做娘子，那就做娘子吧。

她苦笑一聲，自己心里竟然會難受的無以復加。

他對小貍……果然沒有抵觸。

仰著頭，看著他近在咫尺的俊臉，妤音嘆息一聲：“墨非離啊墨非離，你要是不傻該有多好。”

低啞的聲音隨著風拂過男子的耳際，他膩在女子脖頸上的頭一僵，側過臉，溫熱的呼吸拂在女子的耳根：“娘子，為什么不傻就好啊？”

“因為啊……”

妤音突然噤了聲。

是啊，為什么呢？

她……竟然也不知道。

入夜，墨非離睡熟了之后，她才搖身一變，化作白狐從秘道躥了出去。來到隔壁的下人房輕輕叫了一聲，不多時，一間房間的燈亮了起來。遲暮依然是那副憨厚的臉出現在妤音的面前。他朝著妤音的方向看了幾眼，徑直朝著王府的后花園的假山走去。

繞過回廊，他閃進了假山群。

“你怎么來這么晚？”遲暮掩唇打了個哈欠：“我以為你今夜不來了。”

“怎么會？”白狐用爪子刨了一下地面，狐眸幽幽地看著前方，顯得有些漫不經心。

“你怎么了？”

遲暮放下手，瞇著眼看她。

“我能怎么？”白狐回頭看他一眼：“說說看，你到底得到了什么消息？”

“不要轉移話題。”遲暮的眉頭擰起，上前走了兩步，“你不安焦躁的情緒我能感覺到，你到底怎么了？”

隨即想到什么，俊臉肅穆下來：“他答應了？”

“……”白狐渾身一僵：“你說什么呢？”

“他答應了對不對？他答應要納妃，所以你心里不舒服？嗯？音兒，你回答我？”

到了最后，遲暮幾乎低吼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