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對她做了什么？”

想到白日里跪在門口的纖細身影，蕭逸塵突然臉色一沉。

“呵，你終于想起來問了。”厲鏡天看著他，低低地笑，“自然是借助了那紫嵐花妖的手。”

“紫嵐？”

蕭逸塵一怔，終于想起這個人。

心底的不安更加強烈。

“紫嵐現(xiàn)在在哪兒？”

“朕怎么知道？”厲鏡天嘲諷地笑，“她是死是活，關朕什么事？”

蕭逸塵猛地上前疾走幾步，一把扯住厲鏡天的衣襟，低吼道：“厲鏡天，你會后悔的！”

“后悔？”

厲鏡天手掌覆上蕭逸塵禁錮在他衣襟上的手腕，一時力，冷笑，“朕這輩子最后悔的事就是把那個花妖精帶進了宮，害了朕最心愛的女人。”

“心愛？”蕭逸塵眼底漸漸有血紅溢出，“那個女人有什么好的？自私、無情，除了會耍些小手段還會什么？她當年本就該死！”

“不許你說然兒的壞話！”

厲鏡天眼睛通紅，死死瞪著蕭逸塵。

一時間，整個未央宮殺氣騰騰。

“不許說？”

蕭逸塵突然仰天大笑一聲，蹙然松開了手，“厲鏡天，你竟然不知道？”

“你是不知道吧？”

他低低地冷笑，冷漠而又無情。

厲鏡天被他盯得古怪，“知道什么？”

蕭逸塵一步又一步地向后退，“厲鏡天，當年你中毒幾乎身亡知道是誰下的毒嗎？”

“不就是陌紫嵐嗎？”

厲鏡天眉頭深鎖。

“紫嵐下毒？哈！”蕭逸塵低笑一聲，薄唇勾著譏諷地笑，“是秦嫣然告訴你的吧？你難道就不知道自己查查看嗎？她入宮三年，受盡恩寵，為何偏偏在你帶回紫嵐的后，她一而再再而三的被紫嵐所傷。你難道就沒有懷疑過，是她自己設計陷害自己嫁禍給紫嵐嗎？”

“……”厲鏡天眉頭深鎖，“什么意思？”

蕭逸塵望見他眼底越來越濃的不安，嘆息一聲，“我以為你知道的。”

“知道什么？”

“當年秦嫣然為了替二皇子報仇在你身上下了三年的蠱毒，紫嵐身為花妖精自然能夠看出來，所以，才會針對秦嫣然。”

“怎么可能？然兒怎么可能會害朕？”

厲鏡天低吼一聲，顯然不信。

“呵，怎么不可能？一個女人一旦瘋狂什么都做得出來。你當年逼宮害得二皇子慘死，而秦嫣然就是當年的二皇子妃。我不知道她當年到底是用什么方法變了容貌換了身份取信于你。當年事發(fā)，紫嵐錯手殺了她，秦嫣然在你身上下的蠱毒是子母蠱，她本來就是想報復你，讓你愛上她，再臨死前也嘗嘗失去戀人的痛。”

“你騙朕……”

厲鏡天向后退了一步，腦海混沌一片。

他認知了十幾年的事突然被徹底推翻，那種感覺，太不好受。

“朕不相信。什么子母蠱，都是假的。朕現(xiàn)在沒有死，一切都是假的……”

蕭逸塵眼底掠過一道黯然，原本來未央宮是為了質(zhì)問。

可此刻，怎么就變成如此局面。

翻舊賬，尤其是當年那血腥的一幕……

“你沒有死，是因為紫嵐耗盡了幾百年的妖力救你。”

“……”厲鏡天突然啞了聲。

未央宮殿死一般的沉寂。

他垂著頭，看不清楚表情，蕭逸塵心里的不安漸漸擴大。

“當時我從翎羽國趕來時，宮里一片混亂，救了你之后，宮里傳來消息說……說青伊出事了，我又匆匆趕了回去。這么多年，因為青伊的事，我從未踏足啟穆國，我以為，紫嵐告訴你了事實的真相。可沒想到……呵，你竟然不知道。”

他朝前走了兩步，“告訴我，紫嵐在什么地方？”

回答他的依然是死寂一片。

許久，厲鏡天才搖搖頭，聲音沙啞，“……不知道，朕，不知道。”

腦海里突然掠過當夜窗欞前那雙絕望空洞的眼神。

他像是突然被驚了一般，蹙然抬頭，眼底血絲遍布，“逸塵，逸塵！你告訴朕是假的，你說的都是假的對不對？！怎么可能？”

如果這才是真相，那這十幾年來，他折磨的到底是誰？

痛得又到底是誰？

蕭逸塵搖搖頭，退后兩步，“厲鏡天，去找回陌紫嵐，否則，你一定會后悔！”

留下這一句，蕭逸塵不再停留，向殿外走去。

不知為何，他總覺得在這里像是有一張網(wǎng)勒住了他，讓他闖不過氣來。

推開客棧的門，漆黑無光。冷風灌入脖頸，蕭逸塵關上門。

這才走向大開的窗欞，伸手關上。

只是，手在放下時，赫然僵住。他記得離開時，窗戶是關著的……可此刻？

心猛地一驚，廣袖一掠，燭火一閃，整個房間頓時亮了起來。

半晌，才走上前去，沒有……

怎么會沒有呢？

他明明記得離開前，他還替白狼蓋上了毯子，怎么就沒有呢？

心里的不安慢慢擴大，再忍不住，他蹙然向外奔去。

只留下開啟的門朝著兩邊“咣當”作響。

客棧外，依然電閃雷鳴。

孔雀帶著青陌來到百里外的一座廢棄的寺廟里，墻角蜘蛛網(wǎng)纏繞，供奉不知哪座上神的塑像被推翻在地。

狼藉、頹敗。

“這里？”青陌擰眉，仰頭看向身旁的男子。

男子怔怔望著那座塑像，聽到青陌的聲音，神情一晃，已斂了所有的情緒，笑道：“是這里了。冥界一共有三個與凡界的交接點，這里就是其中之一，不要看這里現(xiàn)在這么荒涼，幾百年前，這里香火還是很鼎盛的。只是出了些事，所以……”剩下的話，男子沒有接下去說。青陌側(cè)頭看他，莫名能感覺到他周身涌上的涼絕氣息。

青陌一愣，歪了歪狐貍腦袋，不再言語。

只是不經(jīng)意地掃向那座早已退了色澤的雕塑，被摔得四分五裂，只是從散落的一只手型看，應該是個女子。

挑眉，望了一眼朝西南角落走去的男子，跟上。

孔雀站在正西南方位，抬起右手，掌心向上，拇指與中指對捻，念了一個決。只見原本空蕩蕩的地面，須臾間出現(xiàn)一個逆時針旋轉(zhuǎn)的漩渦，呈現(xiàn)暗黑色，閃著惡魔的光，像是要把人吞噬一般。

青陌靜靜地看著，前爪在地面上一按，指尖劃過，很刺耳的聲音。

“怎么了？”

男子睜開眼，不解地看她。

青陌搖頭，許久，才低聲問：“你是上神，也能走入冥界嗎？”

男子一愣，隨即松了口氣，“本上仙當什么事，你盡管放心。既然已來到這里，本上仙自然有本上仙的辦法。”

一拍胸膛，男子睜著漂亮的大眼，保證著。

青陌微微頜首。

男子看她，慢慢斂了表情，靜靜地望著她，伸手捏了捏她尖尖的耳朵，“你是在擔心吧？擔心自己幫不了鳳尾？”

青陌垂眼，銀白色的眸望著那漩渦，靜默片刻，才頜首，“我并未見過染骨，怕不僅救不了他反而害了他。”

男子捏著她耳朵的手加重了力道，安撫地輕笑道：“他不會怪你的。那是最壞的可能了，在此之前，你要想著，他會恢復的。他不應該受這么多的磨難，不應該的。”聲音到最后變成喃喃，青陌心一動，抬頭看他，他神情恍惚。覺察到青陌看他，斂了表情，朝她勾了勾唇，“我們進去吧。”

“好。”

伸手把狐貍抱在胸前，男子望著那漩渦，義無反顧地跳了進去。

青陌只感覺自己走入了一個黑色的隧道，四周依然是暗色的漩渦，陣陣陰風拂在狐貍臉上，讓人毛骨悚然。

越往前御風而行，耳邊漸漸傳來鬼哭狼嚎的聲音。

疼痛、尖銳，甚至嘶吼。

青陌干脆閉上眼，那聲音卻又像是在耳畔，嘶聲喊著，“放我離開”，“我不要投胎”，“我死的好冤啊”，“他為什么要害死我”，“好冤”……無數(shù)種聲音交織在一起，青陌覺得自己頭痛欲裂，尖銳的聲音刺得耳膜“嗡嗡”作響。適時，一雙溫熱的手貼在她的耳朵上，像是一道屏幕，蹙然遮了所有的紛亂。四周又恢復了安靜，青陌喘了口氣。

隨即，聽到孔雀隔空傳來的聲音，“這些都是怨念，并不是真的。”

青陌疲憊地頜首。

真真假假，假亦真時真亦假。

她已經(jīng)不愿去想，也懶得去想了。

不知行了多久，隨著耳邊疾風一掠，撲面而來的是潮濕的空氣，以及鼻端縈繞的濃烈的血腥味讓青陌蹙然睜開了眼。

入眼，青陌不禁呆立在原地。

這就是冥界嗎？

眼前十八重殿在陰暗的幻霧縈繞，頹糜、詭異。奈何橋上，陰差鬼魂經(jīng)過，鬼哭狼嚎的聲音刺激著耳膜。三途之上，彼岸盡頭，黃泉路上開滿了血紅奪目的曼珠沙華。妖冶，卻又致命。

青陌的呼吸緊了緊，忍不住想要上前，碰觸那艷極的花瓣。

“別動。”

身側(cè)，孔雀的聲音不真切地傳來，阻止了她的動作。

她心下一驚，蹙然側(cè)頭，就對上男子凝重的目光，“這里的幻霧帶了迷幻的作用。那些曼珠沙華是碰不得，否則，一旦在你身上設置的結(jié)界消除，冥王就會發(fā)現(xiàn)我們的到來。”

青陌怔了怔，低頭，發(fā)現(xiàn)自己依然恢復了人形，蔥白的手指在這極暗的陰間，越發(fā)慘白。

“這？”她不解。

“這人形只能維持兩個時辰，我們需要盡快帶鳳尾離開。”

他眼底的凝重與不安讓青陌冷靜下來，點頭，“我會配合你。”聲音極低，帶了絲涼薄。男子的視線落在她一頭的銀絲上，怔忪片刻，移開視線，“跟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