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念儀向后一縮，整個人比最初見到時顫抖得還要厲害。

他朝前走了一步，她卻向退，失了力氣般，搖著頭低喃，“不，你怎么會記起來，怎么會？”一遍遍地低喃，讓在門外聽得一清二楚的顧幕然清秀的臉布滿了震驚。他突然發現，自己做了最錯的一件事，錯得離譜。他竟然會在他的傷口上又灑了一把鹽，這次過后，他們是真的不會留在藥王谷了吧。他以為，他以為……他以為無論儀妹再怎么壞，她對離大哥是真心的，那些日子她小心翼翼地陪著離大哥，那種耐心是從未有過的。

他以為……呵，他以為！

手重重地扇了一下自己的臉，他只想哭。

五年的時間，他沉浸在醫書里，卻放任儀妹跟著那個人。如今變成這樣他也應該負上一半的責任，心慢慢沉到谷底，他無力地背過身，順著門滑坐在地面上，有人曾跟他說過，眼睛看到的有時候不一定是真的，耳朵聽到的也不一定是真的。每個人都是一個獨立的個體，世間最難猜的，有時候往往就是人的心思。他仰著頭，望著墨色的蒼穹，星光點點，整個人卻像是孤獨一人。

白兄，為什么連你也離開了？

他如今，真的連找一個商量的人也沒有了。突然地重任壓在他的肩頭，他只感到無力。

背后的門無聲無息地打開，他回過頭，無助地看著身形高大的男子，他的臉上依然沒有什么情緒的波動，他所有的溫柔與深情，只給了那一個人，那個他一見傾心的人。可輸給離大哥，他卻不后悔。她跟著離大哥比他要好，他那么笨，連儀妹是不是家裝都看不出來。“對不起……”他慢慢低下了頭，神情落寞而又凄涼，“我不知道會這樣，真的不知道。”

墨非離愣了一下，原本銳利的目光再對上他黯淡的眸仁時，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聲音竟緩了下來，“這不關你的事。她已經不是小孩了，她需要為她自己的所作所為負責。而你，不可能這樣保護她一輩子。”

“可她……”畢竟是我唯一的妹妹了。

顧幕然苦笑一聲，再次抬起頭，眸光點點：“我真沒用。連七日鬼蟲的解藥都配不出。”

“連你爹都不一定能配得出，你又怎么可能在這么短的時間里找到？不要自責，無論什么結果，我代狐兒謝謝你，我們明日就會離開。”

“真的，一丁點留下的可能都沒有嗎？”顧幕然帶著一絲期盼的問，他雖然想過放棄，可還是渴望能多看她兩眼。

墨非離深深地望進他的眸瞳，意味深長地道：“有些事，求而不得，那就趁早放棄。走錯了方向的話，只會是一條死胡同，你，可明白我的意思？”如果不是他眼底的光太過純粹，以他的性格是不會多此一舉。

“……嗯。”顧幕然頜首，他懂，所以，從未奢望。

望著墨非離離開的方向，顧幕然慢慢站起身，卻在蹙然看到身旁站立的人影時嚇了一跳，等看清了才松了一口氣，“儀妹，你感覺怎么樣？”她再壞，終究是自己的妹妹。“夜涼露重，你還是回去躺著吧。離大哥說的對，有些事情，不是你的是強求不來的。所以，聽二哥的話，不要再破壞他們了，嗯？”雙手撫上顧念儀的肩膀，這才發現她的身體冰冷得厲害，蓋好被子，掖好衣角。

看她依然呆呆的模樣，清秀的臉上涌上自責，如果自己早發現那人不是爹爹，他死也不會把儀妹交給他帶的。

如今儀妹這樣，他……

哎。

等顧念儀重新睡著了，顧幕然站起身，輕聲地關上門，披著漫天的繁星，邁著沉重落寞的步子，慢慢向自己的苑子走去。而在房門關上的一霎那，顧念儀原本緊緊閉著的眼突然睜開，陰毒的眸光在黑夜里發出詭異的光芒，低低地冷笑著，輕喃像是淬了毒，“你怨我，怨我……既然能治好你的臉，那么我也能毀掉！哈哈，倒了那時，我倒要看看那個賤人還會不會要你……沒有那張臉，你什么也不是，什么也不是……”

執念入了骨，是穿腸的毒，害了別人，也毀了自己。

“既然這樣的話，我正好有點冷了，要不，我也鉆進去你幫我暖暖？”痞笑盈盈的聲音讓被子里的某人像是煮熟的蝦仁兒，低吼一聲，猛地掀開了被子，“你，你敢！”

對上男子戲謔的笑，才發現自己被耍了，又把被子向上拉了拉，只露出一雙含羞帶怒的水眸，漂亮得像是水晶玉石，

拍了拍她身上的被子，“好了好了，不逗你了，梳洗一下我們該走了。”

誒？青陌愣了愣，想到昨夜的話，臉上露出一抹掙扎與微酸，輕輕應了一聲，卻是不動。

墨非離沒有聽到身后的動靜，轉過身看著她，“怎么了？”

她的頭微微向下縮了縮，才低聲道：“我們就這樣走了，你，沒事嗎？”

嗯？不解地看著她，墨非離轉了一圈，“你看我，有事嗎？”

青陌看著他，這才發現了不對勁，猛地躥起來，瞪大了眼看著墨非離，激動地道：“你，你能站起來了？”可，可顧念儀不是說不清了他身上的毒，他永遠也站不起來了嗎？

墨非離朝著她張開手，“你覺得這是騙你嗎？”

青陌眼眶立刻紅了，一眼不眨地望著他，眼底的欣喜讓她的眼中像是有無數的繁星，亮得他幾乎睜不開眼。伸手環住她，看著她像是樹袋熊一樣掛在身上，

“放心，你沒看錯，我現在很好。能跑能跳，就是這樣抱著你繞著谷里轉個十圈八圈的，也沒有什么問題。”

聽出他話里的調侃，青陌輕輕嗔了他一眼，把頭抵在他的肩膀上，低喃，“太好了，你沒事，真是太好了……”

隨即想到什么，她又捧著墨非離的臉看，“那你身上的余毒怎么辦？”

余毒？什么余毒？

小心翼翼地抱著她防止掉下，墨非離用鼻尖蹭了蹭她的臉，“什么余毒？”

“就是顧念儀說你不清身上的毒就要死……”她突然捂住了嘴，看著墨非離變得陰沉的臉，意識到自己又被顧念儀給騙了，訕訕笑了兩聲，“沒事了，沒事了。那什么，你不是說一會兒要趕路嗎？那你快出去吧。”

青陌與墨非離來到藥王谷主樓大廳的時候，顧幕然與顧宇天已經到了那里。顧宇天端坐在輪椅上，眼睛適應了光亮已經睜開，臉色依然蒼白，眸光卻清明。同樣的一張臉，在他這，顯得溫潤了許多，他朝著兩人點了點頭，目光里含著感激。不能說話，他仰頭看了看自己的二子，示意他為兩人引座。

顧幕然會意，立刻上前走到兩人面前，恭恭敬敬的。

青陌有些不好意思，她已經從墨非離那里聽到了昨日的事情，“顧公子，不用這么客氣。”

墨非離卻異常的坦然，拉著她入座。她無奈地瞅了他一眼，這家伙，一恢復了記憶，這王爺的派頭又起來了！

等人都坐起了奉上了茶，顧幕然又重新回到顧宇天身后。

墨非離不打算浪費時間，朝著兩人點了點頭，“我們今日來的目的，想必顧公子跟谷主已經說了。稍后我們會離開，這些時日叨擾的太久，也不想再就久留了。谷主的身體看來也已經無恙，那么，我們就此告辭！”說完，墨非離就要站起身帶青陌離開，卻被顧幕然突然阻止，“離大哥，你不要著急！”他這樣說完，墨非離不咸不淡地瞄了他一眼，“哦，還有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