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離背對著他的女子幾步外停了下來，腳下像是被灌了鉛，他挪動不了哪怕一步。他張了張口，嗓子發干，她的前方有一大片的血，濃烈刺鼻的血腥味讓他覺得有什么梗在了心口處。他覺得自己快要被逼瘋了，整個世界在那一刻都坍塌了下來。他慢慢向前挪動，小心翼翼的，怕驚了那一直坐在地面上的女子。殘破不全的羅裙，火紅的色澤，有碎片落在地面上，像是極致妖艷的花，卻只讓他有種毀掉一切地沖動。

他停在她的身后，女子整個人縮成一團，頭埋在雙膝間，像是睡著了，又像是在哭泣。

可他并未聽到哭聲。四周死一般的寂靜，讓他的掌心死死寇著地面，血從指縫間流了下來，在地面上形成一道詭異的圖騰，讓人不寒而栗。

“對不起……”他輕輕地低喃，聲音帶著濃濃的后悔，他不該走的。他不該留她一個人，可他怎么也想不到那顧宇天竟然對她有著這樣齷齪的心思，他怎么忘了？他怎么忘了他們狐族的女子那張臉就是惑，更何況，是她這種難得一見的絕色佳人。他向前，雙手從背后擁著她，懷里的人像是被驚了一下，渾身都僵硬下來，可隨即卻軟了下來。

卻，依然一動不動。

她的身體極冷，也不說話。

白漓淵的目光更加陰沉，里面滔天的怒意讓他的眼幾乎變成了血紅色。

他快速地脫下外袍包裹住她，把她抱起了起來，散開的流蘇穗子從她的手臂間滑落下來。她閉著眼，渾身都在顫抖，那雙手上沾滿了血，不是她的。他目光黯了黯，低聲道：“我們回去。”只是，話音一落，他的眼眶就紅了。看著她這樣，他心疼到了極點，可又恨到了極點，他為什么會把她留下？他恨自己，恨不得時間重新回到一個時辰前，而不是現在在這懊悔。

走出“天樓”，風吹來，懷里的人顫抖了一下，身體縮得更小了，小小的一團，青絲纏繞在他的手臂上。

樓閣外，少年惴惴不安地站在那里，臉色慘白。

目光落到白漓淵懷里的人身上，神色更加慌亂，“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想的，真的不想的！”

“滾！”低低咬牙切齒的聲音啐了冰，如果不是現在騰不出手，他真想殺了他！即使狐族有規定同族之間不能自相殘殺，就算違背了族規他也想殺了他，如果不是他，現在就不會是這種局面。

“公子……”

少年臉上滑落了淚，雙手死死絞在一起，淚一滴又一滴地打在地面上，神情凄苦而又后悔。

白漓淵不理會他，越過他，徑直朝前走去。獨留下少年像是失了魂般靜立在原地，許久，才慢慢抬起頭，望著“天樓”的方向出神。

回到青陌所住的苑子，他踢開門走進去把她放在了床榻上，目光落在她蒼白而毫無血色的臉上，眼睛又紅了幾分。

他幾乎要沖出房間立刻找到那個人把他碎尸萬段。可他知道，現在時機不對。眼前的人兒，情緒不對。

“青兒……”眼前的人卻沒有反應，只是那樣靜靜呆著，不再顫抖，可整個人卻像是失了魂的木偶，沒有一絲的靈氣。

目光不經意間落在她的脖頸上，上面斑駁的痕跡讓他幾乎發了瘋，心緊緊地揪著，雙手死死攥在一起。

“是我大意……”

“我當時如果不離開就好了。”

“……”

他低喃，輕聲安慰，可如今再說這些依然是徒勞。他的手按在胸口處，難過得幾乎想回到自己。

如果可以回到什么也沒發生的那一刻，讓他做什么，他都愿意。

白漓淵看到青陌不知什么時候睜開了眼，手放在他的頭上，神色看不出什么不妥，卻疲憊至極，她張口，原本清脆的聲音有些沙啞，“……不是你的錯。”

所以，不要自責。

他緊緊抓住她想要收回的手，痛苦的聲音從喉間溢出，“你罵我吧，是我的錯，我當時怎么就會放你一個人在哪兒，怎么會？”后悔像是毒蛇纏繞在他的心頭，幾乎把他的心扯碎。即使知道自己的悔恨起不了什么作用，可他除了這，不知道要怎么辦。他的大腦現在一片空白，他的眼前看得見的只有她，只有她一個人，看著她痛，他更痛。

痛得他想狂喊出聲，嘶聲尖叫！

可他不能，如果他這樣做的話，只會讓她的情緒更加崩潰。

這不是他想看到的，所以，他只能放松了手中的力道，對著她溫柔地彎著唇角，“沒事的，都過去了。乖乖地睡一覺，等醒過來時，忘掉所有的事情，就當一切都沒有發生過……”手放在她的眼翦上，掌心能感覺到她顫抖的睫毛，他的聲音更低了，帶了些蠱惑，“睡吧，今日什么都沒有發生，什么都沒有。”暗暗使了妖力，她手腕上的紫骷并沒有產生阻力。白漓淵臉上安撫的笑容不變，可他的心卻是漸漸往下沉。

果然如他所料的那樣--鳳尾是出事了。

如若不然，他送給她保護的紫骷怎么會阻擋不了那小狐妖的“離迷”？

青陌的情緒隨著他妖力的加深終于沉沉睡去，等到她完全放松下來。白漓淵才松開手，目光落在她的眼角上，發紅的眼尾帶著濕意，他站起身，涼唇輕輕地印在她的眼角，眼翦半斂，溫柔繾綣，只是按在她身側的掌心卻是死死地攥起，掩蓋了他發紅的眸仁，在這一刻，像是入了魔，發了瘋，他想立刻找到那個人，剜了他的心，他倒是要看一看她他的心到底是紅的，還是黑的。他身為救死扶傷的大夫，他怎么能對一個柔弱的女子動這樣的心思？

他承認，這張臉也讓他發狂。

可他要的從來只是她心甘情愿而已，否則那一晚那也不會選擇放手。

她的心里，從始至終只有墨非離，他也曾動了那樣的心思，可他不忍心看到她失望的目光，所以，他寧愿躲得遠遠的，寧愿就這樣看著她笑，看著她幸福。可他用心保護的人，卻被這樣對待，這讓他不能忍受！

抬起頭，他的目光交織著血腥與溫柔，那種瀕臨地獄與天堂的神色，讓他整個人散發出一種邪與雅的極致融合，傾城絕艷到讓人舍不得移開目光。

走出兩步，雙手拍了拍，在他的面前立刻出現了十幾只火紅色的狐貍，她們匍匐在地上，身體在發抖。

白漓淵掃了她們一眼，低冷的聲音淬了毒，“守在這里，我回來之前，不準任何人進來。”

她們狐貍身一抖，紛紛相覷一眼，搖身一變，幻化成了人形，香風盈鼻，紅裙蹁躚，都是一等一的美人，媚眼橫生，卻透著敬畏，“謹遵公子的命令。”

白漓淵面無表情地掃向他們，頜首。

下一刻，消失了蹤跡。

顧念儀推著墨非離來到“天樓”，四周卻死一般的沉寂。

她皺皺眉，低下頭問：“離，爹是不是去峰山上采藥去了？要不，我們改日再來。”奇怪了，爹明明說這個時辰帶離來這里的，說他不僅會清好離身上的毒，還會讓他心甘情愿地同意娶她。她原本不信，可那時爹臉上信誓旦旦地笑讓她歡呼雀躍，可……眼前是什么情況。

墨非離望向眼前的漢白玉閣樓，也沒回答。只是實現向左方移動稍許，抬起頭指了指那里，“我們去竹樓問問藥童。”他已經收拾好了東西，只要這次跟義父道個別明日就能夠帶青兒離開了。他不想再往后推了，這也是他今日來“天樓”的主要目的。他欠義父一條命，這個情他永遠銘記在心，可青兒在這里并不開心，所以，在剩余的日子里他想陪著她。至于欠義父的，下輩子如果有機會，他會舍命報答。

顧念儀點頭：“也是，我們去問問小童。他應該知道，爹每次有事出去都會告知他，還是離最聰明我就沒想到。”她笑著撒嬌，頭地下，嬌軟的聲音縈繞在墨非離的耳際，呼出的氣拂在后頸上，溫熱香甜，卻讓他皺了眉。

雙手在輪子上一撥，不動聲色地向前滑了五六步，遠遠脫離了身后顧念儀的呼吸。

他回頭，“我們過去吧。”

顧念儀有些失望，低低“哦”一聲。

身體僵硬地向前走了兩步，視線落在“天樓”的方向，目光里寒光一掠，不知道爹到底會用什么辦法，她已經迫不及待了。隱約的，其實她能猜到爹會用什么辦法，想到昨日無意間闖入竹樓時聽到爹跟小童的談話……她眼底的恨意濃烈而又瘋狂，讓她原本清秀的小臉變得扭曲可怖。等她回過神，前方坐著輪椅的男子已經滑出很遠，目光定在他的輪椅上，冷笑兩聲，只有那個笨女人才會相信離就快要死了。他身上的殘毒只需要爹稍微費些力氣就能清完，可她就是要讓她害怕，最好她能主動放棄，不過，很顯然現在爹有了更好的辦法。

快走兩步，她來到他身后，狀似無意道：“離，要不我們進去‘天樓’看看吧，說不定爹其實沒有去后山，只是在里面研制藥方呢？”

墨非離放在輪子上的手一握，輪椅停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