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夏言洛進入戲班子之后便注意到了與自己同期的云挽歌。云挽歌本就長得不錯，近來表現也不差。在戲班子里總是很有人緣。與之相比，夏言洛就遜色的多了。只會平時跟那些男人調情嬉戲。

只是一連三日，司尚榮都沒有再出現在閑云閣，自然，司尚允也沒有來。

第四日的時候，是無量京禁軍統領杉梓棋的大婚之日。他的宅邸太小，就在閑云閣辦了喜宴，宴請群臣。杉梓棋和各位王爺都交好，除卻病在床上不能下地的七王爺司尚飛，其余的王爺都盡數到場了。

王爺們的桌子設在了閑云閣最高的一處亭臺上，上去獻舞的女子，都是精挑細選出來的美人。只不過看慣了美人的王爺們，當然都面不改色，一個個互相敬酒，心底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直到戲臺上，云挽歌婉轉動聽的聲音響起，司尚榮才將視線移下去。只是他已經不記得那日自己稱贊的女子，只是看了幾眼，就收回了視線。

司尚淵手中端著酒杯，輕笑道：“這靡靡之音聽得讓人乏力，讓人撤了，命藍淵彈奏一曲十面埋伏。”他此話一出，正在敬酒的杉梓棋只是頓了頓，并未言語。

大喜的日子，彈奏如此有殺氣的曲子，當然是對新人的不敬，只是他身份在這，旁人也不敢說什么。旁人不敢說，他司尚榮當然敢說。聽司尚淵說完話，即刻就冷哼了一聲。

“我看不如彈一曲鳳求凰，正好應景。林掌柜，你說是也不是？”

站在一旁，閑云閣的掌柜的，額頭都滲出汗來。他該聽誰的話，不停誰的話，兩年抉擇之際，司尚敬悠然道：“不管是哪一曲，都于今日不應景。十面埋伏太過肅殺，鳳求凰那可是追求女子才用的。我看就彈奏一曲‘良辰美景度春宵’再適合不過了。”

司尚敬是最年長的，處事淡然，他開了口，司尚淵和司尚榮也不好再爭下去，便各自不吭聲默認了。

林掌柜得了令，下去交代了。不一會兒，一曲良辰美景度春宵就彈響起來。司尚淵聽了一會，皺眉道：“此曲是何人所奏？似乎不是藍淵。”藍淵的曲子向來都是鏗鏘有力，是以他才提出彈奏十面埋伏。

而司尚榮說的鳳求凰，且不說藍淵彈奏不出來那個韻味，也沒有里頭的含義了。可是這一曲子聽起來，纏纏綿綿，讓人身體都火熱起來，絕非是藍淵。

“回稟王爺，是新來的一個小公子，曲子還是聽得過去的。”林掌柜答話時，悄悄移著身子往下看去，他自當是知道這彈琴的不是藍淵了，只是底下有一層紗簾蓋著，他也不知道是哪個人，只能謊稱是新來的，免得驚了攝政王，怪罪到自己的頭上。

“彈完后請上來瞧瞧……”

司尚淵骨子里嗜好殺戮，明面上優雅謙和，獨獨有一樣是表里如一，那就是喜好聽琴。不論是大氣磅礴的，還是奢靡悠揚的，只要是古琴彈奏出來的，他都喜歡。他府中就有一批琴師，只是若沒有新的曲子演奏，死的也很凄慘。

夏言洛被引著上來的時候，司尚允不經意的瞥了一眼。他不曾見過夏言洛，但眉宇間還是有和夏言羽相像的地方，就不由得多看了一眼。可是此女流露出來的風情和眼眸間的風韻，讓他不由得嫌惡，便只顧著吃菜喝酒了。蘇倩茹母女二人的事，司尚允早就有所耳聞，雖然沒有親眼見過，可是今日看來，還真是不假。司尚允想著不由得低下頭喝了口茶。夏言洛的那副心腸還真是糟踐了她那張跟夏言羽相似的臉。

夏言洛悄悄抬頭看了幾眼，卻發現自己根本不知道太子爺長什么模樣，在場有四位皇子，個個都器宇不凡，叫她如何辨別誰才是太子爺？

“你叫什么名字？何故身著男裝？”司尚淵見到夏言洛的打扮，不由得好奇起來。女子出來彈琴賺錢是很多，但往往都是衣著暴露，為了吸引更多的客人。但這一位，若是隔著簾子彈奏的話，不說話還真會以為是個俊俏的美男子。

夏言洛聽到如此溫潤的聲音，心中一蕩，嗲聲道：“小女子名為蘇萬萬，因怕彈琴時受人分心，是以才換了男裝。”

“哦，倒是個品性純良的女子。林掌柜，這人本王向你要了，回頭讓阿福給你送來銀子。”司尚淵好像很是喜歡，一直掛著笑容。夏言洛聞言，險些驚跳起來，激動的跪在地上叩恩。

她今日可是打聽得清清楚楚，前來赴宴的群臣雖然都是位高權重，但獨獨只有這最高的摘星臺上，坐著的是王爺親王。她原本是不被請進來彈奏，閑云閣的林掌柜也不放心一個新來的女子就出來表演，若是演砸了，他的小命難保。

但夏言洛偏生是給原先表演的男子下了巴豆。那男子喝了茶后，腹痛難捱，不消一刻鐘的時辰，就連跑了七八趟茅房，等坐在庭院中央時，面無血色，伏在桌案上，額頭上都是汗，莫說演奏曲子，就連坐起身子的力氣都沒有。

這回子林掌柜已經在摘星臺上隨侍左右，樓下的堂倌又不敢上去打擾，只能拉了這在前廳演奏曲子的女子過來充數了。

想不到真的誤打誤撞，叫一位王爺看中了他，本來是抱著入太子府的想法，但太子爺還是幾王爺，只要都是王爺，她還用得著擔心往后的生活嗎？再者，聽聞這大鳶朝，最有權勢的當屬十四王爺司尚淵，是皇上欽定的攝政王，日后有可能就是的大鳶朝皇帝。

只是不知道要她的這位王爺，是不是攝政王了！若不是攝政王的話，夏言洛這般費盡心思那不就都是白費了嗎？！夏言洛心里現在不知道是該喜還是該憂。

隨后司尚淵便端著酒杯欣賞樓下高臺上的舞姿，夏言洛跪在地上，久久不得回應，不由得抬頭看去。可是剛抬頭，就聽到她右前方一個沉穩的聲音道：“下去吧！”

這里開口說要個人，當然是常有的事，群臣皇親一時酒興來了，隨口就說了，但等到回了府，有誰還記得這種事情。

夏言洛欲言又止，起身后還想說什么，但瞥見方才說話那人陰冷的眼眸，渾身不禁一個寒顫，當即點頭退了下去。

這邊還有女子在跳舞，戲臺子上的戲曲已經換了一出，由原來的“長相思，錦書寄情”變為了“瑤池青鳥”。

瑤池青鳥這出戲，是為前朝赫赫有名的風流才子鐘離長卿所寫，這鐘離長卿亦是當朝的親王。但他雖是親王，卻從不踏進皇城一步，只因他喜愛的女子嫁作了皇帝成了妃子，既然不得兩全，倒不如遠離。

而后大鳶朝建立，前朝皇帝自刎于宮門前，一直守在皇城外的鐘離長卿才沖了進去，在十幾萬將士的重重包圍下將那名妃子帶了出來。但他畢竟是肉體之軀，身受重傷，臨死前，還打點好了女子后半生的生活。

傳言他死后，身體便化作癡情青鸞鳥，飛上了瑤池。而那女子也是對鐘離長卿癡心不改，當即殉情而去，兩人一前一后，雙雙化為青鸞鳥，在瑤池相守相依，永不分離。這出戲，正是贊嘆相愛之人雙方，情深意重，至死不渝。

這種戲，尋常人是不會唱的，這劇本好，當然也難唱，因規定這女子須是花旦，但唱法卻是青衣與花旦相結合的。很多人唱著唱著，就從一而終了，根本唱不出里頭的味道。

但云挽歌原本就是學青衣的，加上天生花旦的形體，倒是將這出戲完美的唱了出來。

這里面，司尚允素來是不愛聽戲的，司尚敬是聽不懂，司尚淵根本不屑一顧，唯獨司尚榮一個人聽得真真切切。他跟在萬淑妃的身邊，每日耳濡目染，即便是無意，也聽去了心里。

“林掌柜，明日將唱戲的女子送到本王府上，莫要嚇壞了她，做好了，本王有賞。”

他是小聲湊到林掌柜的耳邊說的，旁人也沒在意。這話一出，林掌柜倒是吃驚了，向來只有說要了這人，或是允諾過幾日來接這閑云閣的女子回府。但從未有王爺說直接要他把人送去府里的。

看來，這戲臺子上的女子，是要飛上枝頭變鳳凰啊！

林掌柜在這戲班子里待了這么久這種事情也不是沒有發生過。唱戲的都講究個身段，不是窈窕淑女的哪能給皇親國戚登臺唱戲呢。不過這次八王爺直接讓人送進府中，看樣子云挽歌要走運了。

閑云閣內歌舞升平，好不熱鬧，敲鑼打鼓，彈奏古琴，觥籌交錯，酒氣沖天。回廊上掛著的紅綢隨著清風微微飄拂，帶來一陣陣清香。一個個面若桃花的美貌女子穿著桃紅色的長裙，或輕笑，或勾唇，姿態撩人，猶如一株株含苞待放的花蕊，等著人來采擷。下面觀看者的王爺們，個個兒都有個自己的算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