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生死相隨

司明宏看著倚在欄桿上的瑾依，從郁府回來后只覺得心情舒暢，看見那白色的紗裙隨風(fēng)揚(yáng)起，像是一朵盛開的白蓮，只是那背影看上去有些許的落寞，對面的樓宇燈火通明，更顯得她像是一朵默默綻放的曇花，一刻的驚艷，永恒的美麗。

司明宏走過去，昏黃的燈光將他們的背影拉得有些長，司明宏看見那地上她的影子，柔順的頭發(fā)，仿佛還夾雜著淡淡香味。

瑾依看見地上的影子，看見司明宏手的影子正慢慢靠近她頭發(fā)的影子，那骨節(jié)分明的手有些遲疑，而后不自然的縮回，瑾依嘴角浮現(xiàn)出一絲笑容，想象著此時他臉紅的樣子。

司明宏有些不自然的來到瑾依身邊，側(cè)臉看看她的樣子，夜幕下，她的側(cè)臉勾勒出簡單卻非常優(yōu)美的線條，那長長的睫毛像是羽翼般，又察覺到有點(diǎn)不對，就小心的問道，“郁小姐是不是來找你了？”

瑾依并不看他，聽著他小心謹(jǐn)慎的聲音，嘴角有淡淡的微笑，或許只有是對喜歡的人或是敬畏的人才會這樣謹(jǐn)小慎微，便點(diǎn)頭‘嗯’了一聲

司明宏見瑾依不看他，以為是郁小姐說了什么不該說的話，眼神中有些許擔(dān)憂，問道，“她說什么了？”

瑾依轉(zhuǎn)眼看著他急切的樣子，那樣有些擔(dān)憂的眼神真是動人，她知道一切，但還是說道，“沒有，不過三皇子你既與她定了親再來這沐玥樓不好吧”

司明宏看見瑾依緩慢卻有些吃醋的語氣，忙解釋道，“瑾依你可不要聽她胡說，我與她根本沒有訂親”

瑾依聽著他的語氣心中暗笑，但是她明白，司明宏對她的這份感情連他自己都不敢承認(rèn)，便不以為意道，“三皇子給我解釋這么多干嘛”

司明宏聽見她這樣說，心里有些不自在，自己為什么跟她解釋這么多？想想剛才自己慌亂的樣子，便頓時有些面紅耳赤，司明宏，你到底是什么了？

司明宏看看瑾依，就算她誤會自己與郁小姐有什么關(guān)系那有怎么樣？自己與她……司明宏看看遠(yuǎn)處的皇城，那幽暗的宮墻是一道密不透風(fēng)的囚牢。就如舅舅所說，皇子、琴妓，是多大的罪名？

瑾依看看他安靜的樣子，目光盡出，是那富麗堂皇的宮殿，他終究還是顧及的！

瑾依目光頓時暗淡，就如那皇宮一般，凡世俗規(guī)，是擊不碎的宮墻。

良久，他開口，聲音一如泉水般平淡，似乎剛才那個聲音主人并不是他，沒有任何感情道，　“那琴譜是你給她的？”

瑾依苦笑，夜幕下這樣的笑竟覺得有些壞壞的，只是想將那無盡的失望掩蓋在笑容里，如同一朵絕望的殘花，那絕美的容顏上竟是凋零的痕跡，“郁小姐既然想討三皇子歡心我又怎能不助人為樂呢？”

司明宏心里知道，她是一個聰明的女人，郁景綸來找她，她并不生氣，反而將自己的琴譜給她，那是初見時她彈的曲子，自己又怎么會不記得？

司明宏看著那不知怎么形容的笑容，只覺心痛，就像是廢墟上開著的一朵殘花，那是一種絕世的凄美，司明宏不明白，為什么他會如此心痛，他甚至在想，上輩子他們是不是深深愛過？糾纏一生終無法相伴，所以此生才會重續(xù)舊緣，不然這種似曾相識的感覺怎么會如此真切？

他竟不知如何作答，那如櫻花般的薄唇吐出的竟是這樣話語，唇槍舌劍，她是一個刻薄的女人。

就這樣把自己推給郁景綸了嗎？抑或許這是她無奈的挽留，氛圍很是尷尬，司明宏覺得心顫，有些話他真的很想說出來，“瑾依，你有喜歡的人嗎”

瑾依看看他，從那皺起的秀眉她可以看出，他已經(jīng)飽受糾結(jié)，倘若是自己，恐怕也會是這樣吧，畢竟自己是一個青樓琴伎，故作淡定的點(diǎn)點(diǎn)頭，“有”，而且就在眼前

司明宏只覺得晚間的風(fēng)好冷，手已經(jīng)冰涼，嘴唇凍得竟有些發(fā)紫，她有喜歡的人？司明宏不敢去猜，說實(shí)話他對瑾依還不了解，問道，“能告訴我是誰嗎？”

瑾依靜靜的看著他，我能現(xiàn)在說就是你嗎？扶了扶自己的額發(fā)，說道，“你想知道？”

司明宏點(diǎn)點(diǎn)頭，他幾乎不想再說出一個字，對那個答案，有些期待，又有些膽怯。

“明天告訴你好嗎？”瑾依平靜的笑笑，積壓十三年的故事自己終于可以講給他聽了，自己這才是等到了不是嗎？

司明宏回去時沐玥在他耳邊說了幾句話，瑾依不用猜就知道是什么，十三年了，自己等的就是明天。

沐玥清早就看見樓下坐這個中年男子，沐玥單眼一看就只是太子家的管家“王管家早啊！”

那人見沐玥下來了，起身笑道“沐老板，生意興隆啊，聽說新捧的瑾依姑娘很是漂亮呢”

沐玥隨身坐下“生意倒還好，就是蒼蠅多了些，您這月底到的未免也太快了些”

“呵呵，沐老板說笑了”，一臉奴才樣顯露無遺，臉上笑的竟是褶皺，看上去就像是一條大大的哈皮狗

沐玥從懷中掏出一張一百兩的銀票，讓伙計遞給王福子，只見他看看，笑笑并未離開，對著沐玥說道，“一百兩，沐老板這可不夠”

“不夠？”沐玥記得平常都是這價的，問道，“平常不都是這樣嗎？”

王福子挑眉說道，“沐老板，太子要回來了您不會不知道吧，這開支不免大些”

“你家太子要回來了？”沐玥看著他，這王八蛋怎么不死在杭州，他要回來的干自己什么事，為什么還要價錢，又看看王福子，不想再同他廢話，“要多少？”

管家比出兩根手指，沐玥看見就生氣，不由從凳子上站起來，“二百兩？你當(dāng)老娘是開錢莊的啊！”

王福子對沐玥的反映并不驚奇也不生氣，只是笑著反問道，“沐老板不要生氣嘛，太子回來您不高興嗎？怎么你堂堂沐玥樓拿不出這點(diǎn)銀子？”

我高興？我恨不得殺了他，沐玥順順氣，吩咐伙計，“去拿”

“呵呵，還是沐老板聰明！”管家拿到錢后招呼幾個伙計離開

沐玥上了樓，依稀聽樓下有打砸的聲音不用看肯定是管家王福子又在作惡，不過這種事見多了沐玥也就習(xí)慣了，自從建了這沐玥樓月月年年沒少過一分月錢，這幫奴才依仗太子橫行霸市，強(qiáng)壓百姓，如今太子要從杭州回來，這日子不知怎么過呢，可恨父母官不為百姓做主，而是極力討好太子，百姓苦啊！

算了自己又有什么辦法，只不過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瑾依聽見下面打鬧的聲音便醒了，剛穿好衣服沐玥就推門進(jìn)來了。沐玥看著瑾依穿著自己為她訂制的衣服，纖腰緊束，不似之前的清麗，這身衣服讓她顯得略微成熟。沐玥扶著她在鏡前坐下，“女子十五結(jié)發(fā)，用茾貫之，二十尚未婚配，用茾貫之，你是屬于后者了”

瑾依看著鏡中的沐玥，已經(jīng)這么多年了嗎？她是比初見時老了不少，“想不到我竟然已經(jīng)二十歲了”

“若是在平常人家，你早是老姑娘了，以后你有什么打算嗎？”沐玥輕輕解開她的發(fā)帶，一頭烏發(fā)頓時鋪散，沐玥拿起木梳，小心說著

“司明宏就是我的打算”，瑾依打開胭脂盒，點(diǎn)了一點(diǎn)

“你想過沒有，司明宏他是皇子，而你是青樓女子，他不可能會娶你的。”沐玥雖一直都支持她但是她心里明白，一個皇子怎么可能娶一個青樓女子

瑾依放下手中的東西，這些自己怎會不懂？“我可以不要什么名分，我只要靜靜的陪在他身邊”

沐玥看著鏡中那個目光瞬間暗淡的女人，她又怎么可能像嘴上說的這樣不在乎，低嘆一口氣，“那就是當(dāng)個有實(shí)無名的小妾嘍，不過小妾身份低微，到時不免矮人一等，你生性高傲到時能受得了屈辱嗎？”

“十三年我勤學(xué)苦練就是為了能站在他身邊，能夠侍奉他已是莫大的幸福，我不再奢求什么了”，茫茫人海中遇見已是莫大的幸福，十三年與他再次相見更是天大的恩賜，自己真的不能在奢求什么了，這話似對沐玥說道，又似對自己說道

“我打聽過了，他的舅舅何太傅暗中為他拉攏朝中大臣形成一股不可小噓的力量，但是當(dāng)今皇上偏愛太子，希望太子能繼承大統(tǒng)，司明宏怎會甘愿做個小王，一場帝位之爭在所難免。生，萬人之上，死，草席裹尸，你真的要走這條路嗎？”

“他生我亦生，他死我亦死，生死相隨”瑾依鏡中露出淡淡的微笑，但是這樣的執(zhí)著真的不是一種錯嗎？

沐玥不語，只是靜靜的把她頭發(fā)挽好，選了一支珠釵為她插上，瑾依點(diǎn)了些嫣紅的胭脂涂在嘴上，沐玥從首飾盒里拿出那塊羊脂白玉，“今天要帶嗎？”

“當(dāng)然”瑾依看著沐玥為自己帶上的玉，這可是證明自己身份的唯一信物。等梳妝打扮好，瑾依起身，看看鏡中的自己，就像待嫁的女兒有點(diǎn)高興，有點(diǎn)膽怯

“不錯，只是比我當(dāng)年差了一點(diǎn)”沐玥撫撫頭，妖嬈的像株牡丹。瑾依只是撇撇嘴，不想理她，“今天就放你一天假，去看看有什么喜歡的首飾”

瑾依看著她的樣子，她說的對，年近四十，這樣的風(fēng)姿當(dāng)真是少有，不禁想象她當(dāng)年是什么樣子，疑問道，“你不一起去嗎”

“我得看著沐玥樓，隨便把這個月的帳算算，你自己去吧”

瑾依自己出了沐玥樓，沒想到出門就看見了司明若，司明若看樣子也是向這邊來，見了瑾依忙跑過來

“明若，你怎么來了”

司明若手里還有沒吃完的糕點(diǎn)，好不容易甩掉了同來的仆人，他頭上有一層密函，喘喘氣說道，“來找你玩啊！”

“我想去看看首飾，你去嗎？”瑾依看著他可愛的樣子，真是無語了，單憑他這副長相不知長大后要迷倒多少女子呢？

司明若用力的點(diǎn)頭同意，首飾店，呵呵，好地方！只要是與吃、與玩、與女人有關(guān)的地方司明若都是喜歡的

首飾店里真是玲瑯滿目，金銀飾品、翡翠珍珠、銅鐵玉石，一應(yīng)俱全。老板看來了客人，忙過來招呼，“公子，姑娘里面請，不知都想要些什么？”

“我想看看頭飾”瑾依答道，司明若早就東張西望不知道看什么去了

“來姑娘這邊請”老板引著瑾依來到頭飾的柜臺，拿起一支金制的簪子“姑娘看看這是新樣式”

瑾依看看，搖搖頭金子太顯的俗氣了，自己自小就不帶金飾“有沒有玉的？”

“有，咱這店是金銀玉石樣樣俱全”老板放下簪子，從旁邊拿來一支玉釵“姑娘看著個，上好的翡翠，姑娘帶肯定好看”

瑾依看看那玉釵，翡翠倒是好翡翠，只是顏色太顯老氣，“老板，不如您先忙我自己看看”

“行，姑娘請便！”老板看此就不在介紹了，瑾依看著花樣繁多的頭飾，幾乎是眼花繚亂了，自己不常來這，竟想不到有這么些樣式。

“看！”，司明若拿著一個玉鐲，滿臉欣喜的看著瑾依，眼中盡是興奮，司明若看看手中的玉鐲，滿臉微笑，眼睛笑成了可愛的月牙，“送給你！”

瑾依有些疑問道，“給我？”

司明若用力的點(diǎn)點(diǎn)頭，說道，“今天是你生辰，送給你當(dāng)禮物啊”

瑾依不明白的看看司明若，問道，“你怎么知道的？”

“沐老板給三哥說的我聽見了嘛”司明若見瑾依不收，就嘟著嘴撒嬌道“快點(diǎn)帶上啊”

“行”，瑾依帶上玉鐲，微笑著問“好看嗎？”

“好看，你有喜歡的嗎？”司明若看看瑾依看了半天，也不見說話

雖說店里的東西很多，但是都不合瑾依心意，便說道，“沒有特別中意的，我們走吧”瑾依和司明若剛要起身就聽見老板的聲音

老板看見瑾依與司明若要走，便忙叫住，“姑娘，姑娘，請等等”

瑾依停下腳步，之見老板從后面的柜里拿出一個錦盒，司明若先是過去“這是什么？”

“兩位請看，這可是小店的鎮(zhèn)店之寶”老板很是自豪的說

瑾依拿起珠釵，珠釵是金制的，用紅寶石鑲成一朵花，栩栩如生，就像盛開的花一樣，下面是用金鏈綴著的紅色的珍珠，還有些小碎珠，三串依次排開，由外至里漸短，距離不遠(yuǎn)不近剛好使下面的珠子擦身，一動就發(fā)出清脆的聲音，很是好聽。“這寶石色澤光潤，質(zhì)地光滑，內(nèi)無暇、外無斑，色地純正，下面的珍珠也是非常飽滿，大小無差，光色鮮亮，想必都是稀有之物”

那老板看看瑾依，說道，“姑娘真是好眼力，姑娘要是想要價錢可以商量”

“小家小戶那帶得這樣的好東西，老板還是收起來吧”瑾依婉言拒絕，像這樣的東西不用問也是天價，算了吧。

“你要是想要我可以給你買”司明宏嚷到

瑾依笑笑，也不問價錢就這樣說真是孩子，“不用了，你不是送過我東西了嗎”瑾依抬起胳膊晃了晃，“再說我在沐玥樓帶這么貴重的首飾也不方便”

“噢”司明若一副我明白的樣子，司明若堅持送瑾依回去，說什么這是男人就該這樣，可是剛到沐玥樓司明若就慌忙走了，瑾依笑著看著他跑遠(yuǎn)的背影，若是司明宏不是什么皇子，自己也不是什么青樓舞伎，就是簡單的平常人家，再有這樣一個可愛的弟弟該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