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雪上加霜

九尾蝎王神色大變，想到他陰險狡詐，心腸狠毒，現(xiàn)如今又掌控著在場諸位的生死，人人便恐懼異常，片刻之間竟無人再敢與他爭辯。

天地一片黑暗，死神籠罩般的黑暗。

秋雨并不算大，沙沙作響，卻更給人一種死一般的恐懼，像是無數(shù)蛇蝎正在慢慢吞噬著人的血肉，生命正在隨著這沙沙的聲音流失，直到最終消失，化作地上那灘濃黑血水，再慢慢滲入地下。

原來死并不是最可怕，最可怕的是等死，山洞內(nèi)這些人正是在等著他們生命的終結(jié)，隨著秋雨的挽歌，迎接死神的來臨。

熊倜再次打破這死一般的寂靜。

“既然終是一死，在下還有一句話不知當(dāng)講不當(dāng)講？”熊倜嘆道。

九尾蝎王臉上露出笑容，可那笑容比他發(fā)怒時的表情更陰森，更恐怖，他道：“你不妨說來看看。”

鳥之將死，其鳴也哀。想必九尾蝎王還有僅存的一絲人性，他當(dāng)然不會阻止一個將死之人的乞求。

熊倜道：“我等真的難免一死。”

九尾蝎王道：“不錯。”

熊倜道：“既然如此，前輩可否完成在下一個心愿。”

九尾蝎王道：“什么心愿？”

熊倜道：“人生在世，難免一死，可是……”

九尾蝎王道：“可是什么？”

熊倜慘然一笑，道：“可是一個人死了還不知道為什么，做一個糊涂鬼，難免有些太過凄涼。”

九尾蝎王道：“哦？”

熊倜道：“所以在下在臨死之前，想明白一件事。”

九尾蝎王死灰色的面容一愣，道：“什么事？”

熊倜道：“不知中原武林何人與前輩結(jié)下了怎樣的梁子，我等做鬼之后，好去找他討個公道。”

九尾蝎王突然放聲大笑，死灰色的面皮皺起無數(shù)條褶子，那笑聲好似毒蟲的嘶鳴，最后又變?yōu)槠鄥柕膽Q哭之聲。

熊倜只覺得渾身泛起一層雞皮疙瘩，他從來沒見過如此喜怒無常的人物，其實他連聽也沒有聽過。

熊倜道：“前輩難道不敢說出？”

九尾蝎王突然大怒，道：“屁話！老朽有何不敢說的？”

他冷哼一聲，接著道：“自從我那兄長碧蛇王麻五臨死將五毒門門主之位傳給我那侄兒麻骨魂之后，我五毒門便開始不太安定。”

熊倜道：“是有人趁新主登位，便暗中搗亂？”

九尾蝎王瞥了熊倜一眼，道：“哼，還沒有人有這個膽量和實力。那只是因為老朽九尾蝎王的名號太響，門中大半弟子支持老朽繼承門主之位。”

“哦。”熊倜道。

九尾蝎王死灰色的眼珠竟然泛起光芒，他又道：“老朽平生行事毒辣，可偏偏這些人卻萬般佩服，所以麻骨魂登位之后，便感覺權(quán)力受到挑戰(zhàn)，從此我叔侄二人便有了隔閡，老朽便從此不理門內(nèi)事務(wù)，倒落得逍遙自在。”

熊倜道：“這樣豈不最好？”

九尾蝎王道：“好個屁，門內(nèi)從此便有八名護法陸續(xù)告病離開，麻骨魂因此對我深惡痛絕，明著雖不敢說，卻數(shù)次揚言要整理五毒門，清除內(nèi)奸，實是尋找機會欲致我于死地。”

熊倜嘆道：“你那侄兒可真是個呆子。”

九尾蝎王怒道：“臭小子，再亂說一句，看我不割了你的舌頭。”

熊倜被他一罵，又是一驚，暗自忖道：“這老毒物可真是古怪異常，難以捉摸。”

鐵三郎道：“老蝎王，你倒是撿重點說，這樣恐怕我等臨死都聽不完你的故事，到底還是落個糊涂鬼。”

九尾蝎王又罵道：“煩老朽啰嗦便他娘的滾出去，誰再多嘴我便一掌劈死他。”

九尾蝎王好似已經(jīng)惱羞成怒，原本一直低沉的聲音已經(jīng)嘶吼起來，那神情好似一個受盡凌辱的小媳婦，好不容易找到傾訴的機會，卻被人無理阻撓，突然變得瘋狂，讓人不可理喻。

每個人的皮膚都已完全變了顏色，好似顏料染過一般，每個人心里都清楚，毒性正在慢慢擴散，他們的生命正一點一點流逝，可是沒有人此刻會想出更好的辦法，只能任憑這老怪物如此折磨他們。

——一個人在臨死前還不能有更多選擇，只能聽?wèi){那個奪取他生命的人任意擺布，忍受死亡來臨恐懼的同時，還要被他要求靜下心來傾聽他的傾訴，這無疑是最荒唐，也最殘酷的事情，沒有親身體會，便無法說出那種難耐的煎熬。

“前輩莫要動怒，你慢慢說來就是了。”明明他才是催命的閻王，熊倜卻不得不好言相勸與他，再從中尋找一線希望。

九尾蝎王好似受了很大委屈，長嘆一口道：“前幾日，麻骨魂最終還是找到了除去我這眼中釘?shù)臋C會。”

所有人都知道，這老毒物終于要說到重點了，便都安靜地聽著，勉強忍受著渾身灼熱，隱隱酸痛的感覺，想必那是毒藥藥性在進一步擴散，因為它們渾身已經(jīng)浮腫得皮膚發(fā)漲，繃得緊緊的發(fā)出亮光。

九尾蝎王死灰色的目光變得異常空洞，好似死人的眼睛，他已經(jīng)深深陷入痛苦的回憶，他道：“我記得那天夜里也是下著細雨，兩個山民抬著一位漢族女子沖到我的家里，后面還跟著兩個漢族年輕男子，他們應(yīng)該是那女子的隨從，他們都神情慌張，那女子早已昏迷不醒，面色青紫，正是中了紫環(huán)蛇的劇毒。”

外面細雨輕響，山洞之內(nèi)死一般寂靜。

九尾蝎王喝了一口熱湯，接著道：“果然那兩位山民說，這女子在山里被毒蛇咬傷，村里無人能治，只好找到我，那兩名漢族男子跪倒在地，不住磕頭，額頭瞬間便磕出血來，苦苦哀求我一定救救他們小姐。”

突然，山洞外面?zhèn)鱽黼s亂的腳步聲，九尾蝎王眼中閃過一道光芒，緊接著腳步聲消失，待大家還未反應(yīng)過來，只聽“嗖嗖”之聲大起，夜空中出現(xiàn)無數(shù)火星，一片火雨一般，瞬間已經(jīng)向著山洞撲來，那竟是無數(shù)火箭。

那火箭眨眼間已經(jīng)落到山洞入口，錚錚之聲好似剔骨割肉的尖刀之聲，一支支火箭蒼勁有力，尖頭插入地面三寸不止，插入地面石縫之中嗡嗡作響，箭身微微顫動，每支箭身之上綁著一截藥包，嘶嘶作響，冒出五彩煙霧，顯然正是有毒煙霧。

九尾蝎王突然大聲哀嚎道：“天意，天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