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下意識地伸手去擦，頓時擦出了一片鐵銹味的殷紅，眼角無意間瞥見地上躺著的一副弓弩，正是方才劫走公主的那些人用來發射暗器用的。

心里隱隱有了答案，可抬頭看時，還是被嚇得魂不附體。

死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這樣一群頂尖的武林高手竟被集體吊死在這林子里，用的還是與黑夜極不相襯的雪白絲綢。他們皆伸長舌頭瞪大眼睛臉色蒼白七竅流血，整個林子儼然吊死鬼的巢穴。

可想而知，殺死他們的人手段有多可怕。

此刻我多想直接被嚇暈，可恨我是越恐懼越精神的體質。死魚眼比平常明亮了，聽覺和嗅覺也明顯靈敏了許多，連血液落到地上的滴答聲都聽得清清楚楚。

我捂住耳朵狂奔出好幾里路，直到一頭撞倒了兩個漢子才停了下來。

在這三更天里走夜路的不是別人，正是剛剛屠殺了十幾號武林高手的楚君諾及他的部下——楚王朝的精銳——紫衣衛。

多年不見，他依然是那張千年不化的冰山臉，不同的是，眼睛里多了幾分殺氣。

“哪來的野丫頭，瞎了眼睛往人身上撞！”被我撞倒的兩個紫衣衛登時就想抽刀把我腦袋瓜子給削了。

“風漓，住手！”楚君諾及時制止，也不知他用了什么了不得的神技，居然一眼就認出我來，“你是……那個人的姐姐？”我當然知道他所說的“那個人”指的是誰，只點了點頭。

“這么說，死了的真是我皇妹？”

“對不起！”我瞅了一眼那邊被幾個人扛著的棺材，低聲道。

“那是我的父皇，傾柔的尸身我沒能劫下?！背Z道。

“可清楚是什么人做的？”

“除了她，還會有誰？”楚君諾的眼神銳利得可怕，他盯著我身后的路，似要刺透這蒼茫的夜。

我一想到那個白衣少主就覺得此事大有蹊蹺：“此事未必是蓮雪所為，若真與她有關，我會進宮與她見面，務必將公主帶出來。”

“城東五里有個客棧，想找我的話就去那里吧！”

“知道了。”

他不再說多余的話，領著他的人繼續趕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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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鎖的大門被貼了封條，上面的匾額早已傾斜，布滿了蛛網和灰塵，但“暮府”這兩個金漆大字即便蒙塵仍是看得真切。

我一個前朝罪臣之女進宮一趟不容易，趕巧明日是暮府的忌日，料想蓮雪會回來看一下，我便在此先候上個一兩天，到時候若見不到人再另做打算。

推開封了已久的大門，灰塵簌簌地掉了下來撒了一地，迎面而來的霉味嗆得我咳嗽不止。

走下長滿青苔的石階，我竟一時不知該走哪邊，多年未歸，原來我對這座宅院已經變得陌生。

不知后院里的秋千可還在，以前我還是暮家大小姐的時候，爹爹把我慣得驕縱任性不成樣子，天天想著往外跑，后來我闖了禍，將戶部尚書石天峰的孫子石晉棠拐到井里，差點把他給淹死了。

石家九代單傳，石天峰愛孫心切，在朝堂上添油加醋地散播謠言，爹爹面子上掛不住，給我下了禁足令，于是我就讓管家在后院里給我扎了個秋千，每當月黑風高夜深人靜之際，就是我不要命地蕩著秋千跳出院墻之時。

我正想得入神，竟不知不覺來到了庭院里，昔日的秋千尚在，上面還坐著一個人，剛開始的時候我以為是蓮雪，正要喚她的小名，那女子先我一步突然側過臉來。

雖然是夜晚，可我依舊辨得出那是一個長得極美的中年女子。她神情專注但又極其冷漠，似乎沉浸在回憶之中，并未發覺我的到來。

我覺得十分奇怪，我方才進來之時封條明明還未被撕開，她難道是翻墻進來的？以前也沒見過她，卻不知為何會萌生出一種很熟悉很親切的感覺。

我本來無心隱瞞自己的到來，可因她始終未發現我，是以我后邊的行動也變得小心翼翼起來。

我踮著腳尖返身往內堂走去，打算收拾干凈在此歇一晚。開門一看，不由得驚呆了。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暮府七十多口人的靈位，桌臺前邊立著兩根跟手腕那么粗的雪白蠟燭。

西南一角擱了一副未完全上蓋的棺木，堂內香煙裊裊，被布置得整齊有序，竟完全不似多年無人居住的模樣。

暮家除了我和蓮雪，人早就死絕了，爹娘的尸身是我親給下的葬，卻不知這棺木里躺著的是何人。

我心里隱隱有些懷疑，猶豫了一會兒，往棺木的方向走去。

突然，半掩著的門被踢開了，我完全可以感受到來人周身散發出來的騰騰殺氣，話說我也堪稱一代俠女，竟絲毫不被這殺氣給震住，反而果斷地以百米沖刺的速度奔向棺材，硬生生將自個兒的腦袋插進棺材里。

不知道是因為對方出手太過迅速還是因為我今晚情緒高度亢奮眼皮子發緊，總之就是沒看清楚。

就在我的臉快要跟死人貼一塊兒的時候，一只冰冷的爪鉗住我的脖子硬生生將我的頭顱從棺木中抽離出來。

我當時也不知道吃錯了什么藥，竟發起牛倔來，雙手往棺木上狠狠一搭，茍著腦袋瞪著狂冒金星的眼珠子對里面躺著的干尸做人體掃描。屋里太暗了，看不清，看不清??！

我著急得不得了，卻感覺到自己已經漸漸窒息了，脖子上那只手把我給掐得喲，怎一個緊字了得！

腦袋靈光一現，我揪著棺材里那位的衣襟將她拉坐起來，百忙中擇了個燭光月光匯聚處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

那是一張屬于我的臉！

來不及做多余的思考，腦袋后邊便傳來了劇痛，胸口一熱，喉頭一陣腥甜，“噗”地便噴出了血花滴子。

一陣眩暈之后，我搖晃著軟倒在地上，這時，地面突然裂開了一道口子，我的身體失去了依托，跌進了地下的裂縫里頭。

只一瞬，地縫合上，我順著地道滾落下了一條伸手不見五指的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