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_书友最值得收藏!

第6章 解救(下)

  • 貓咪世界
  • 幻截
  • 5407字
  • 2020-10-12 23:53:22

比特淺黃的目光可笑地落在我焦急的臉上,胸膛雖然還是在不斷起伏,可明顯話語已經不需要呼呼聲音的點綴。光線下他白色的毛發蓬松地掛在胸前,柔軟地垂下。

那好,那你說怎么辦。難道我們要等到人類自己打開車門的時候去救下小狗媽媽?

緊緊盯住比特仍然討厭的眼睛,我有些茫然地在問,腦海里的場景似乎與記憶深處的某個悲傷場景重合。耳朵里像是有巨大的指針橫亙著擠壓,焦急的走動,回蕩,發出巨大的聲響。

我用力地攀掛在車后廂門的把手,仿佛可以想象得到回去以后夢馨失落的碧綠眼神,與那天記憶里清晨白寥的日光下悲傷的訴說。

那時夢馨喵嗚嗚地大哭,我的心臟也隨著夢馨的抽泣而不斷地上下起伏。夢馨透明的眼淚滴落在男孩白色的床單,我的心被刀切割一樣的痛。

如果就這么放棄的話,又怎么甘心。

——夢馨不希望小狗失去媽媽,她也明白那種失去的悲痛,那種眼睜睜地看到自己珍貴的事物被無可逆轉外力所剝奪的無助感覺,那種憎恨的痛苦——

我十分明白,并且我深深地知道并體會過那樣的感覺。本該麻木的爪子再一次地捏緊,仿佛再一次地被灌注了無窮的力量。可是爪子下溫度冰冷的鋼鐵依然堅硬,嘲笑似的譏諷我的無力。

我無助的眼前突然霧氣一般地顯露出夢馨失落碧綠的眼神,我想起當我在魚市拒絕夢馨時,她任性目光里自己不斷晃動的影子。

我想起男孩家里夢馨在我懷里用力發泄的哭,被眼角淚水沾濕而貼在一起的臉頰白色的毛發。我的心臟因巨大的不甘而深深地顫抖——我怎么能讓夢馨失望,我怎么能夠讓她失望。我怎么可以允許小狗再一次地經歷一遍我與夢馨所受到的悲傷!我相信自己一定可以救下小狗的媽媽,她,就被關在車廂里面啊……

滴滴——滴——后面司機們不耐煩用力按著喇叭,我看到地上的比特深吸一口氣,以貓咪特有的靈活腳步沖上來,在車后把手處稍一借力,三兩下竄上車頂,姿勢瀟灑靈動的像是只偷食的鳥兒。

然后攀掛在車廂把手的我的面前就突然多出了一只垂下的褐色貓爪。粉紅的肉墊正對著我。

我抬頭,比特英俊的似曾相識的貓臉認真注視著我,褐色好看的毛發淺淺地吹動。喂,喵小貍,先保存好體力,我們等一會再救小狗媽媽。

我驚訝地望著頭頂上對我垂下貓爪的討厭的貓——這樣表情認真的比特,真的還是印象中那只亂用修辭的蹩腳貓咪嗎?

——我終于伸出貓爪。

〔3〕

撲面而來冬季迅疾而凜冽的寒風,記憶仿佛又折疊回一月前與夢馨并肩面對著魚市冰結的寒冷。

我與比特站在汽車寬闊的車頂,空氣里難聞的汽油味道迎風強迫地直往鼻孔里鉆。那像是人類剛剛集中過垃圾,然后又澆上汽油繼續焚燒過的氣味。

清楚地看見道路兩旁堆積著黑白摻雜紅色的雪堆,四周滿滿造型相似的人類汽車,顏色同樣的花綠。

此刻我和比特凝重著目光,認真記憶著汽車兩旁的道路景色,四面花綠的汽車海洋。

迎面而來的空氣里難聞的煙霾味道混合著汽車尾巴拉長的黑煙,刺鼻地熏得貓咪脆弱的小腦袋直疼。很久沒有復習過寒冷的身體已經略微地打戰,我緊緊地咬緊牙齒,鋒利的爪子又彈出去幾分。

第一次為了一個相同且正義的目標與浮夸的貓咪同車而行,仿佛是老鼠吹出了口哨音色,怪異的感覺從皮毛直蔓延進心底。

車頂上我因冷風而狹窄的目光瞄到身旁的貓咪——快速刺過的冷風在比特身體冬季褐色厚實的皮毛吹起小塊小塊的白色螺旋,冷風掠過比特英俊的臉,緊貼了他在后腦的耳朵。

我的眼里突然飄過懷念的記憶。就像是很縹緲的山峰突然飄過一塊曾經的云朵。

我偏著腦袋,回憶的目光默然地落在比特英俊的側臉,比特為微風飄動的耳朵上的淺淺褐色絨毛。我小小的心臟突然像是打翻了某種瓶子而五味陳雜。

——我不得不承認自己曾經很討厭比特。

對于這只時而嚴肅聰明,從而浮夸可笑的褐色貓咪,也許一開始時只是小草萌芽般的淺淺嫉妒……又也許是他這一個月來每天都像只嗡嗡亂飛的蒼蠅飛舞在夢馨的身邊,麻雀一樣聒噪不休地給夢馨灌輸著“莎士比亞悲劇臺詞”,滿滿文采又令貓聽不懂的奇怪句子層出不窮。

從一開始比特對夢馨表現出好感時就深深地討厭,特別特別的討厭,我不喜歡夢馨被別的公貓所侵犯,哪怕是最輕微的話語,我的心底也會掀起澀澀的不舒服。像是被貓在心里擰開了一瓶醋,酸酸的感覺卻并不愉悅。

兩次的復仇撲出都被比特半路阻隔,比特那張帥氣的臉放大在我漆黑尖細的瞳孔,討厭的令貓恨不得狠狠地撓上幾爪才肯善罷甘休。也許比特他就像是長了一張天生令公貓們討厭的臉。所以并不需要太刻意的去討厭,這種莫名的情緒就漸漸地直滲透進骨子里,潛移默化,無需理由地不自覺討厭。

也許那完全不是因嫉妒而轉化的討厭,但是卻因為一個莫名的線頭而解開。

因為我仿佛看到當初的阿虎。

只是這一次我站在了當初阿虎的位置,六個月的時間過去,我再不是當初那只只為了逃命而懦弱茍活的可笑貓咪。我相信自己已經成長為了當初的阿虎,我相信自己已經徹底告別了懦弱,我茫然,卻堅信自己不會失敗。我渺小的身體被夢馨的期盼突然灌輸了力量,像是身體里跳躍的一團火焰,溫暖而熾熱。

空氣里突然緩和下來的沉寂氣氛,安靜的仿佛暴風雨來臨的前奏。

車頂上,是我暗黃色的目光冷冷注視著前方。圓圈的眸中緊縮的瞳孔。

〔4〕

四周快速遠去的冷漠人類,快速后退的鋼鐵建筑,站在車頂上特有的視角,我和比特看到爪底裝有小狗媽媽的汽車顫顫地拐了幾個彎,最后在一個滿是熏跡墻壁的角落漸漸減速停下。

我與比特快速溜進車底,然后視線里突然出現兩雙仿佛從高空跳下的人類的腳,褪色骯臟的鞋子。

緊接著是一陣令人牙酸的咯吱聲。

我快速支楞起的貓耳朵里傳來幾聲母狗驚慌的嗚咽,含糊不清的哀求。在人類幾句尖銳的謾罵聲中,鐵皮摩擦的聲音逐漸響起,然后裝著母狗的籠子被重重放到地上。

我壓低的視線清晰望見母狗呆滯的目光——混濁而木然。那像是被擺放進商店里木偶一樣失去靈魂的麻木,又仿佛是一種隱含了巨大故事的悲傷。

我趴在車底,用力對著母狗揮動著爪子。

在車底灰色的爪子不斷擺動。雖然我顏色灰暗的皮毛幾乎與車底同樣的漆黑融為一體,用力傳達著的信號卻很快吸引了籠子中母狗呆滯的目光,但取而代之的是母狗呆滯眼底灰色極隱蔽的亮光一閃,然后很快又重歸于無形。

是了,那只不過是只灰色的貍貓而已。

那只不過是只灰色的貍貓而已。

沒有哪只絕望的動物會在意。即使是一只正在向自己揮爪,不斷做出人性化焦急動作的灰色貓咪。母狗呆滯的眼睛里也不過是彗星劃過般快速的亮光,稍縱即逝的,絕望里隱喻著悲傷的木然。

——畢竟那只是只小貓。

車底的我和比特只好眼睜睜地看著裝有母狗的籠子被兩個強壯的人類一起搬走,然后車門被“乓”的一下重重關上。像是耳膜里突然響起的瀑布的聲音,重重地擊打在水流的石頭,那種隔絕的響聲空洞而沉重,在耳底顫顫地回響。

于是我和比特小心鉆出車底,不遠處兩個人類抬著籠子的背影,姿勢可笑笨拙。我想起在男孩家電視機里看到的南極帝企鵝。只是企鵝們的衣裝高貴而典雅,人類笨拙的衣服顏色卻呈現出一種凌駕于可笑之上的屎黃色。

人類的背影逐漸在視線拉遠。

我與比特快速趕上幾步,身側墻壁頹廢的樣子盡收貓眼眸,煙熏的漆黑的墨跡,看不出白色的墻底。對著城市喧繁的節日氣氛顯露出狹隘的氣息。耳邊街道飛馳而過的汽車拉長了的鳴笛。

而母狗木然的目光已經看不見。

最后裝著母狗的籠子拐進一個陌生破敗的后院,三面墻壁上潦草地圍圈低矮的鐵絲網。可以沒有距離地看見院內粗壯老樹光禿的枝椏,觸手一樣地從鐵絲網的空隙、頭頂上空蔓延出來。

——兩個人類將母狗的籠子搬進院子,黑鐵的大門重重地關上。尖銳的摩擦聲,像是遲鈍的金屬切割,然后空氣里突然出現了兩只巨大無形而厚重的手,緊緊地捂住了我和比特寒風里支楞起的貓耳。戰栗的感覺濃霧一般蔓延。

忽然升騰起的危險預感。

——仿佛內心深處時刻隱藏著一顆預言的精魂,與和夢馨初遇時將要前往魚市時的危險預感不同。這次是死亡臨近時才有的陰森寒意。我暗色的雙眼突然迷離,像是身體里有什么力量正在蠢蠢欲動,突然升騰起的絕望感覺。

我迷離的眼前突然浮現出一個虛幻的背影。背景是鋪天蓋地的玫瑰花雨。天角暗色的陰云沉積,遠處模糊的雷聲隆隆作響。

——月光下,人影一襲黑衣地站在波濤洶涌的船頭,空著的右臂衣袖隨海風搖擺,透視拉長的視線投向海天相接的暮時盡頭。

——畫面切換,人影化作觥籌交錯中血色暈染的玫瑰花瓣,紛紛揚揚地從迷蒙的場景揮灑下來,安靜悲傷,哀怨迷茫。纖弱的感覺揮之不去卻又充滿迅疾。我想起尖銳與凋謝。就像是帶刺嬌柔的玫瑰花瓣,從出生開始就背負著尖刺與美麗的無可奈何。

我忽然感覺到自己就是他。他,抑或她。

接下來我茫然的心臟突然就被這樣一股莫名的哀意所填滿。我冷冷地站立在這陌生的地方。漸漸地,仿佛是過了好長時間,我暗黃迷離的視線才重新逐漸開始試著擺脫氤氳。

——好了,喵小貍。比特的聲音遙遠響起。

比特仿佛已經走出很遠的距離,我隱約看見他模糊的腦袋頭也不回地望著從院內長長垂出的觸手一樣的老樹長長枝椏自言自語:啊,上帝的手指如希望般生長,當烏云吹落天空,狂風卷折大地……我們可以從這里進去……喂,喵小貍?

疑惑的語氣。我混濁地望見比特回頭,然后他樹枝旁褐色條紋的貓臉上隱約寫著驚異,喵小貍?……

喵?感覺像是一下子被人潑了一盆清醒的涼水,意識與視線重新契合。 從幻覺中剛剛回過神來的我胡須一跳。

我忽然意識到自己剛才已經陷入幻視中好久。

只是模糊的,意識到比特已經走出去好遠,模糊的看到他寫著驚異的褐色條紋臉龐從很遠的地方望過來。但是腦袋始終被這種莫名的哀意所包裹……仿佛,進入了另一個世界。

——于是回過神來的我趕緊快沖了幾步,迅速趕到陌生破敗的墻壁旁。我走到比特身邊。

怎么了,喵小貍?枝椏旁比特和胡須同樣是白色的長長眉毛一挑。漫不經心問道,身邊原本踩在地上的爪子抬起不斷活動。

沉默……我不知該怎么回答。心里因莫名哀意沉甸甸的感覺揮之不去。

…似乎是毫不在乎沉默似的。比特很快失去了等待答案的耐心,他轉過頭半站起身,兩只前爪搭在老樹延長出來的枝椏緊緊抱住,鋒利的爪子彈出,指甲深深刺進樹木,像是刀尖扎在木板上般的流暢。然后他褐色的身體一點點向上攀爬。

很快比特靈活的身體悄然無聲的竄上墻頭,我看到比特褐色的身影低低伏下,像是只偷魚的貓咪般小心謹慎。貓步小心輕挪,小腦袋嘆出危險高度小心地望了圈,然后他轉過身體沖我擺擺貓爪。

——安全。

呼~我彈出爪子,用力搖搖頭,腦海里莫名的哀傷感覺被甩到一邊,也不顧之前升騰起的死亡的危險預兆,我抓緊頭頂的樹枝,輕小的身體很快也升上墻頭。

對貓咪來說,爬樹,實在是一件比喝水還要容易的事。我熟練地同樣在鐵絲墻頭站穩,隔著冬季冰涼的空隙下看。

——我看到那個殺死阿虎的人類此刻正在和另一個人類向屋內走,骯臟的鞋子帶著一地的沙土——我攀住鐵絲網的爪子捏緊了。

但是我隨后的理智很快又壓制了怒火,此刻冷靜的我知道,就算是現在殺掉那個丑惡的人類,阿虎也不會再回來,而我此刻的任務是幫助小狗救出媽媽。

只是——該怎么救?

忽然感覺到一股暗黃色的光線從身旁刺過來,我轉過腦袋,比特正神色古怪的小心望著我。

我無奈地甩甩尾巴。腳底墻頂的積雪漏下去一點。

——兩只自從見面開始就互無好感的貍貓,此時居然走到了統一戰線,這種感覺真的詭異。

〔4〕

站在墻頭,院子兩側頹廢的墻皮搖搖欲墜,可以角度合適地看到。東側一群密麻的雜色毛球奇怪排列,混亂堆積的籠子里。就像是那里有著一堆密麻擠壓的毛絨小球。

而其實,籠子里全部都是被鋼鐵拘禁的各色小貓咪們,狹隘的空間它們稚嫩的身體擠在一起。鋼鐵微縮的盒子里混亂擠壓著的雜亂毛球。變形之后殘忍的柔軟。

那曾經是貓咪們最喜歡的滾動玩具。此刻卻變成了貓咪們自己。小貓咪們花著臉,神情恐懼茫然。

籠子中它們孱弱的身體擠在一起相互取暖。站在墻頭上的我耳邊傳來東風渺遠的咆哮。因為太過巨大,所以回音飄忽而有了渺遠的錯覺。

而小貓咪們就是那樣以單薄的毛發露天抵御著寒冷,無孔不入的鐵籠,狹隘的縫隙對于寒冷來說卻又綽綽有余,無形的風冷不斷摧殘著小貓咪們稚嫩的身體。

那簡直是令人發指。

愣愣地站在墻頭。我不知道人類為什么會擁有這樣一座煉獄般的秘密院落。裝有母狗的大籠子被排列在院子的空曠南側,旁邊是一個對貓咪而言巨大的水缸,里面裝滿了飄著凌亂毛發的骯臟污水,至少,我只能看得到那里油亮的黑色,而不是溪水一般清澈的湛藍。

然后是院子中央顯眼拴著一條體型彪悍的大狗。黑色與白色摻雜的毛發,兇狠有力的牙齒露在外面,也許是由于憤怒而兇狠,又或許是因為不甘而怨恨……我讀出星光。

我望向比特。

我看到比特英俊的貓臉表情一下子就嚴肅起來,他同樣轉過腦袋凝重的望著我,暗黃色的目光。我看到他眸中閃耀著的堅定與憤怒。

我同樣憤怒。

我不知道貓咪的生命對于人類來說究竟是什么,那是可以被隨意踐踏的草苗?抑或是人類間泡泡一樣脆弱的笑話?人類虐殺動物的生命,游戲一般的輕松隨意,可是它們可曾想過我們動物之間火紅燃燒著的憤怒?

幾個月大的小貓咪們就那樣被他們殘忍封閉進寒冷的鐵籠,空隙處是冷風呼呼地在刮。

多么多么殘忍。

一定要報復。

此刻我與比特已經完完全全被看到的殘忍事物所點燃怒火,我們同時忘記了此行的目的為何,我們同時被對方眸間所跳躍著的熊熊怒火所點燃了血性。我忘記了剛剛心底涌起的危險預兆。

那從心底突然涌起的哀傷與絕望,真正會是曾經的自己,抑或準確的預兆嗎?

而院子內麻木的貓咪們沉寂無聲,空氣里安靜的氣氛流淌著詭譎,平靜的情景,粘稠的快要膩在一起。

隨后我與比特同時跳下墻頭,毫不猶豫地越過高度低矮可笑的鐵絲網。我們同時落在地面。

我們無聲地落在地面。

大狗耳朵一動,警惕的目光轉向我們。黑白分明雪花勾勒出來的眼睛。

主站蜘蛛池模板: 改则县| 奈曼旗| 德江县| 沽源县| 云阳县| 庆云县| 宁化县| 鹰潭市| 庐江县| 乌鲁木齐市| 肥西县| 凌源市| 昭觉县| 会昌县| 余干县| 八宿县| 宝清县| 滦平县| 利川市| 临城县| 荥阳市| 文山县| 黑山县| 什邡市| 米脂县| 电白县| 桓仁| 曲松县| 盖州市| 万全县| 启东市| 阿克苏市| 儋州市| 侯马市| 团风县| 河池市| 桦川县| 金塔县| 穆棱市| 房产| 饶阳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