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中沉甸著莫名的感覺。
像是一種沒有根據的熟悉感。即使表面上流浪貓咪的世界并沒有所謂人類世界太多假裝正義的道德，即使黑貓的思考我無法揣摩，但無論如何也會覺得對方是沒有惡意的。這種宛若預知般的能力發生在與夢馨初遇的垃圾堆旁，發生在男孩剛打開房門時第一次遇見比特的時間，我分別有著前世戀人與見面頗為不爽的冰火感覺。而此刻面前強壯的黑貓令我感覺到——無害。
雖然他看起來精力很旺盛的樣子。
——賞。
這時我聽見黑貓有力的喵聲。舒服躺在溫柔懷抱里的他宛若古時發號施令的人類帝王——男孩家電視里看到過。
“……饒命啊……小的上有高齡老母，下有低齡鼠娃……”
居然是一只賊眉鼠眼的瘦公老鼠被一只灰貓粗暴地丟出來。
“哎呦呦呦……”
長長的門牙重啃在冰涼堅硬的路面，痛得胡須聚成一團。老鼠險險包骨頭的暗色皮毛斑駁。令貓不忍直視的禿禿的尖腦瓜滿是猥瑣。
轱轆起身，老鼠先是鬼鬼祟祟的烏黑眼珠四下里快速轉轉。其實它太過猥瑣的尖臉實在令我提不起半分作為食物的欲望，像是盤原本香醇的牛奶變質了一樣。身體力行地侮辱了“食物”這個字眼。可是流浪貓咪們卻表情輕蔑而得意地站成半圓，于是很快的，老鼠油滑的眼珠又轉回到我臉上。
“啊，帥貓大人！請先受小鼠一拜啊！！！”
嘴上說是一拜，尖尖老鼠的腦袋在地上磕得邦邦響，十拜都不止了。任何動物為了生存果然是不擇手段的。夜色下老鼠灰色的皮毛顯得破爛。
——一只小老鼠，先權當開胃菜好了。
這時我又聽見黑貓開口，短促而有力，雄渾中彌漫出不怒自威的威嚴。當然不怒自威是對于老鼠，與他的手下而言。剛剛聽見“開胃菜”三字的瘦公老鼠嚇得瑟瑟發抖。
靜謐的冬夜，幾聲喵喵聲蘊含著令老鼠無法直身的龐大能量，圍成半圓的松懈包圍圈，無形的死亡的刑場。
我冷冷一爪拎起老鼠尾巴，倒提起來。
——救過本王兄弟的貓，黑霸向來是不會虧待的。小兄弟暫且在我這里當個貓頭目。有魚一起享，有鼠一起抓，何如？
貓臉前是正一把鼻涕一把淚苦苦哀求的老鼠，倒立著。黑貓的聲音仿佛響徹在耳旁。
當頭目？
視線越過老鼠望向面前一圈目光中滿是桀驁的貓咪們——可是如果我留在這里，小藍小黃怎么辦，留在這里學壞？心中這樣想著，并且長長無奈嘆了口氣，我松開貓爪：
抱歉，我們一行貓還有些事情要辦。所以恕難從美意了。
像是團刺眼的聚射光束，黑夜里黑霸明亮看不清瞳孔的貓眸露出絲促狹：哦，我知道了，小兄弟嫌本王這廟太小而且低劣？
——大哥……大花在一旁擔心地喵。
余光見老鼠干瘦的身體向貓咪包圍圈松懈的方向微挪動了一下。雖然是羽毛般輕微的距離，但是在貌似緊張的氛圍下格外顯眼。
我只好沉默。
……
——哈哈。
突然是黑霸大笑道：放心，本王對于救我兄弟者向來是極好的，你救了本王的三弟，本王感謝都來不及又怎能遷怒與你？適逢只是感覺熟悉，玩笑耳。
……
黑霸繼續道：一直聽聞小兄弟身手不錯，本王現在有求于你，事成之后無論是老鼠還是大魚，要多少都隨便你開口。
“什么事。”氣氛頃刻間轉變，居然連黑霸這樣深不可測的存在都要有求于貓，我并不想莫名其妙被扣上帽子。所以還是先問清楚才好。
——事情是這樣的，本王的軍師下午意外落到幾個可惡偷貓賊卑鄙的手中，出去的兄弟探聽到那幾個偷貓賊的窩點，本王此時正是要去與那幾個偷貓賊決一死戰救回軍師，當然也要救出很多之前落入偷貓賊毒手的流浪貓咪……
——但同時，本王只有八月大的女兒璐貓貓也在昨天外出游玩時落入了一個虐貓賊的手中，雖然早晨作為二當家的灰涯已經帶著幾個兄弟前去營救，但到現在也是杳無音訊。本王此刻無法分身前去營救，所以……
所有流浪動物都應該相互照顧。我說，正視著黑霸幽邃而危險的目光：只是，僅憑我一只貓又怎么可能做到幾只貓都辦不到的事情。
你一定要可能，因為你給本王有這種感覺。
——小貍你就幫幫他吧……這時夢馨的聲音在身后小聲響起：他為了拯救大多數貓咪連自己女兒都顧不上了，這種貓是多值得欽佩啊……
——好吧……你女兒在哪里？
黑霸拍拍爪，一只妖嬈的母貓遞過來片有著墨色字跡的樹葉。
東山區貝殼街貍貓路第47號
沒有標點符號的，看上去是用貓爪蘸著哪里撿來的墨水寫上的一句貓咪文字。匆匆一瞥，我伸爪接過。
“東山區貝殼街貍貓路第47號……”喃喃念道，余光落到身下匍匐的老鼠耳尖一機靈。然后我聽見自己堅決的聲音：
——好了，事不宜遲，我馬上動身。
吱吱～
瘦公老鼠見我要走頓時嚇得瑟瑟發抖。原本它就害怕黑霸他們。半道回身，我只好無奈甩著尾巴：黑霸大哥，這老鼠我帶走可以么？
當然，這本是答謝給你的東西。
對了，救出你女兒后在哪找到你。
本王女兒會告訴你的。
……
把老鼠交給小黃輕叼著，離開的時候夜色依然靜謐，人影依舊稀少。貓耳邊被夜風灌入這樣一段身后對話：
——小六四子你們剛才要說什么？大花詢問的聲音。
剛剛……剛才那只灰貍貓……斷斷續續的貓語是貓六磕巴的風格。
——剛才那只灰貍貓實在是太帥了喵！對吧，貓六。貓四飛快打斷貓六磕巴的貓語。也幸虧貓六說話磕巴了：對吧，貓六。
喵？對對！事不宜遲，咱咱咱……咱們趕快出發去救軍師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