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盡千幸萬苦回到夏府，挽今稍稍休息片刻宮里就派出太監說李太后要見見她。

挽今匆匆的趕過去，正好沈離也在那。李太后要他們二人說說見到俺答的具體經過和封貢互市的事，她也一字不差、原原本本的說了。不得不提，其實俺答這件事結束的如此順利，并不是靠她一張嘴，而是沈離提出的條件實在是太誘人。封貢互市，就等于給俺答開了一條永遠的財路。

李太后會召見她的事挽今早已料到，只可惜她猜中了開頭卻沒有猜中結尾。

最后李太后圣心大悅，看著眼前的夏大人風度翩翩、一表人才堪稱人中龍鳳卻還是個可憐的光棍的時候，直接下了一道口諭賜婚，將吏部尚書王直待字閨中的黃花大閨女王景慧賜給她，待先皇的守喪期一滿就舉行大婚。

一旁的沈離笑的意味深長。

這簡直是個燙手的山芋。意識到此刻正笑吟吟的李太后可能正在試探她，挽今只好嘆了口氣說道：“太后恩寵，臣不慎感激。只可惜臣已有意中人。今生只愿求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

李太后語氣不善“是嗎？是哪家的姑娘有這等榮幸得到夏大人的青睞。”

“微臣惶恐。稟太后，微臣的意中人乃是景王府的纖歌郡主。”挽今硬著頭皮說道。

“景王府的纖歌……”李太后頓了頓，微微蹙眉“這就奇怪了，纖歌極少來長安，你們是怎么好上的？”

面對李太后的步步緊逼，挽今也只能見招拆招天南地北隨口胡謅“當初景王回京參加太皇太后的壽宴時曾經來過家父府上做客。臣當初雖年幼，但一見到纖歌郡主便立即驚為天人。發誓此生非君不娶。”

驚為天人，那丫頭……挽今說這話時心里一陣心虛。還好那丫頭不在，否則聽到這話可不笑死她……

“算啦，也罷。強扭的瓜不甜。最近洛卿家在實施新政，朝廷動蕩不安。哀家也希望你們倆能幫他、幫大邑挽回這混沌的局面。哀家這里與沈相國還有些要事要談，你先回去吧。”

李太后心情好像不怎么好，不愿多說什么，揮揮手便讓宮人帶挽今退下。

挽今垂眸走出懿心殿，也不知道太后對她的話信了幾分。不過來的時候聽說昨日太后下令捉了七個堅決反對洛居正新政的老臣，擇日處斬。也不知道洛居正到底給李太后下了什么藥，怎么這么相信他。難道……

剛一出殿門，在外等候已久的金隼趕緊上前附在挽今耳畔輕輕道“主子，一群朝臣現在正在洛內閣的府上鬧事。”

“走吧。去看看熱鬧。”好像已經很久沒有見到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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吏部尚書王直洪亮的聲音率先傳出“這一切皆因你洛居正而起。如果不是你所謂的狗屁新政，朝堂也不會像現在這樣陷入一片混亂。楊學士他們七人也不會被太后下令處死！”要知道在大邑連名帶姓的喊人是一件極不禮貌的事。

“好好，都是我做的，殺了我啊！殺了我啊！”

挽今簡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其他大臣也覺得自己是活見鬼了，趕緊逃跑。

“想不到我們的當朝首輔當眾耍無賴也別有一番風味呢。”挽今輕笑走到他身邊扶他起來。

挽今搖搖頭，不以為然。

“沒想到我們洛大人當真是對大邑忠心耿耿啊。”她話里有話，笑的意味深長。

洛居正看著她這副樣子不禁微微皺眉“你來這里是有什么想問我的吧。”

“確實。本來是有的，可是現在看到洛大人這幅街頭無賴的樣子便似有些明白了。但是，以洛大人的身世……不應該啊。”挽今故作疑惑的搖了搖頭。

洛居正的好看的眉頭不禁皺的更深，他極不喜歡挽今這幅表情擺在他眼前。這丫頭應該查過他的身世，而他也沒有特意去完全抹殺。畢竟這是他人生最初的驕傲……

洛居正筆直的站著“不錯，法場是我叫寧寒劫的。”

“你利用孫蕃的恨劫了法場讓他去俺答投誠，勾結俺答大軍壓境就是為了引開沈相去實施你的萬歷新政。洛大人可真是玲瓏心思啊。”這一連串的計謀環環相扣，就連挽今也不禁微微贊嘆。

“對，沈家的力量不容小覷。如果沈離在，我或許根本無法實施。”洛居正大方承認。

“洛大人為了這大邑王朝可真是鞠躬盡瘁死而后已呢。”她笑語嫣然，忽然話鋒一轉“甚至還自愿犧牲自己的名節。”

洛居正，居正不居正，黑心首輔臥龍床。

洛居正苦笑。

李太后極力推行萬歷新政，對所有阻撓的勢力可謂是遇神殺神，遇佛殺佛。再說李太后雖為太后且有一子但年齡不大，也算是面容姣好、楚楚動人，而洛居正也是出了名的神采英拔、鳳表龍姿。這人值壯年、天雷勾地火的……也不難怪這市井童謠先下傳的如此火熱。

看著洛居正云淡風輕的樣子，挽今微微皺眉，厲聲道“莫不要忘了你的身份！”

洛居正面色瞬間一沉。

“別忘了你的全家是怎么去的！”挽今接著說，一字一頓，仿佛在說他，又像是在喃喃自語“你真正的生身父親洛同悵原身為曾經隆慶帝時期的第一宰相，含辛茹苦嘔心瀝血教導幼小的隆慶帝。可言辭方法都過于強硬，隆慶帝深懼其功高蓋主，對洛同悵怨憤多年。可憐洛宰相兢兢業業扶持大邑半生，竟只待其一死便開棺戮尸！”她哽咽，幾乎聲淚俱下。她也有她的怨，這大邑王朝早已千瘡百孔，而早已千瘡百孔的，還有她那一顆女兒心……

她爹曾獨自唏噓過，大邑只一相，洛同悵是也。洛同悵，那也是她此生最敬重的人。

社稷安撫臣子心，長驅鬼魅不休戰。

隆慶帝，她爹嘉靖帝的父親，她真正意義上的爺爺。

或許他們家族做皇帝的都有種貪婪昏庸的基因，她的爺爺隆慶帝長大后就特別貪財，在張同悵死后聽聞小人讒言懷疑張家在洛同悵做首輔期間貪污受賄藏有大量金銀珠寶，竟然下令抄家！

可憐洛宰相一生為官清廉，抄便了整個漢中洛家也只抄出二十兩紋銀。整個洛家只有一個老母、兩個正值青年的二子與一個嗷嗷待哺的小兒子。可悲隆慶帝圍困了洛家三天三夜，洛家一家四口人根本就已經揭不開鍋了。

而隆慶帝不相信也不甘心，洛同悵為官二十余載怎么說也肯定會搜刮了數量相當可觀的民脂民膏，說不定早已經分送到了他們親族家。

自洛同悵死后，隆慶帝可真是逍遙自在沒有一個人敢管他。以至于隆慶帝下旨抄整個大邑洛同悵的洛姓親族。還嚴刑拷打洛同悵的兩個兒子，逼他們“招供”。

洛同悵的大兒子不堪受辱，在大獄里含恨自剄。二兒子同樣不堪逼迫，當著小小的洛居正的面投井自盡……

原來風光無限的洛家，一時間家破人亡。

“我不會反大邑。不會也不能。”洛居正的嘆了口氣，深如古井眼眸淡淡的瞥開挽今，幽幽的望向窗外的綠柳斜陽。

“為什么？”挽今很奇怪，她垂眸思索了，忽然低低道“是因為李太后嗎？”

洛居正看著她在柔和的夕陽光輝下纖細、俊俏的側臉微微皺起的柳眉，一時間心亂如麻“我爹生前一心為了大邑，鞠躬盡瘁死而后已。生為洛家人，我不能例外，這是我的使命。”

“使命？”挽今突然放聲大笑，“你怎么知道洛宰相生前為的是大邑。身為他的小兒子連這點也看不透未免也太讓他失望了。”

洛居正掀了掀蒲扇般的羽睫。

“黎民百姓。”挽今深深的嘆了口氣。“大邑本就搖搖欲墜，洛宰相傾盡一生，為的不過是四個字－－黎民百姓。江山千古輪流換，各姓王朝代代新，而唯有黎民百姓是亙古不變的。你我心里都清楚，這大邑的劉姓王朝早就已經千瘡百孔，補是補不回來的。你看你的萬歷新政，今天有七個人跳出來公開斥責你，明天還會有十七個二十七個，光砍腦袋你砍的完嗎？就算砍的完那又有什么意義呢？”

洛居正望向窗外的夕陽沒有說話。

“或許是你的心底有人。”她瞥開了頭。

洛居正怔忡了一下，輕笑“任憑你伶牙俐齒。可就算我有這個心思，也沒有這個能力。雖然風雨飄搖的大邑江山吹彈可破，可是那沈家呢？”

沈家？挽今微微皺眉，思索了片刻忽然抬頭笑了“如果二十萬精兵能否抵一個沈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