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風高,冷風颯颯。
挽今高高的坐在摘月閣的閣頂,看著月光下寂靜無聲的長安城,默默的將領子立了起來。
今晚的風真大。挽今想著,抱腿,緩緩的將自己蜷縮起來。
師父來長安了,他沒有告訴她。之前那次見面纖歌說他還在冉云崖,估計師父到長安的事連纖歌也不知道。
大邑歷代皇帝新登基的那年都會請祭司去蓬萊島請取圣物。以前一般都是些仙草,這次竟然請來了洛水神鳥,其中肯定也是有師父的緣故在吧。
但是師父以前是玉華派四圣之一,但他很久沒有插手玉華派這些修仙道的事,更別說會管這些王侯將相的事。怎么會突然和煙祭司去取圣物來長安呢?
修仙人最忌諱的便是與官場糾纏不清。她從小就一直很好奇,向來不愛染塵俗的師姑煙苓,怎么會成為大邑的大祭司?
挽今想的有些累了,低下頭看了看手中閃爍著微光的金絲引,靠著柱子緩緩的閉上了眼睛。
金絲引金光華溢,為人間至寶。傳說是仙界織女留在人間的金絲線。不僅是修仙人與武林人爭奪的對象,同時皇宮貴族們為得到它也是費盡了腦汁,只不過其真正的行蹤卻是無人知曉。
她當初在冉云翻遍了所有古籍才發現金絲引可以打入骨骼重組人的筋絡和骨骼,這或許可以幫助師父緩解因為了她篡改天道輪回而遭受天譴的錐心蝕骨之痛。她也是吃盡了苦頭、費盡了功夫才得到它。
下意識的摸了摸隱藏在發下右額的淺淺傷疤。明天便去煙祭司那里把金絲引交給師父吧。
“怎么,有心事啊,這么晚了又一個人坐在這里。”黑暗中一道身影熟練的越過欄桿,極為熱絡掀起衣袍貼坐在挽今身邊。
挽今瞥也沒瞥來人一眼,顧自朝旁邊挪了挪。
戚洛一臉委屈。
環抱著腿,她將下巴磕在膝蓋上,看著腳下一片沉浸在黑夜中朦朧的長安城道“這里風大,靜,冷。可以讓人保持清醒,思維敏捷,我喜歡在這里思考問題。”
其實也是在警醒自己,早晚有一天要擁有腳下的一切……
突然又想到連稍一聯想觸及都會痛到無法呼吸的那一天,仿佛整個廊腰縵回、隔離天日的大邑皇宮的每個角角落落里都充斥著她濃重的血腥味。
杖斃至死……
那種銘心刻骨,幾乎每一寸肌膚化為齏粉的痛苦她永生難忘。
忘不了的遍體鱗傷成為她咬牙堅持下去的力量。記得娘在世時曾經說過,每個人要想達到天堂都必須先經歷驚濤駭浪。但如果她找到了一個真正用生命去珍惜愛護她的男子,便就毫不猶豫的放下一切遠走高飛。
可像她現在這個樣子,又憑什么對愛盼望呢?
挽今又將自己抱緊了幾分:“你確定二長老真的在國學院嗎?”
戚洛被冷風吹的頭都痛了,突然聽她這么來了一句,立馬眨巴眨巴澄澈的桃花眼貌似乖巧道:“虎符之間相互聯系,我確是占卜出它在國學院的,應該不會有錯。”一邊說還一邊賣力的往她身邊蹭。
挽今眸色漸深。藏得還挺深,看來國學院她還得再查。
“今天占卜出第三塊虎符的蹤跡了嗎?”
戚洛見她句句不離公事、如此良辰美景、月黑風高、孤男寡女極易擦槍走火卻毫不解風情,有些失望的抿了抿粉瑩的嘴角:“蜜蠟虎符的占卜掛象很怪,似近在眼前,又似遠在天邊。”
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挽今垂下眼,微微皺眉。
戚寧深深的看著她斂眉思索的樣子,忽的一躍而起翻腳躥到她面前,跨坐在挽今的腿上。動作似行云流水般的流暢自然。
挽今倏地抬眼,被眼前放大數倍的俊臉一驚。
“做什么。”清亮的眸子,挽今將臉往后挪了幾分,語氣也冷了幾分“這里是夏府的摘星閣,容不得你放肆!”
戚寧笑的好不魅惑“現在是亥時,自然是做……你”
他的臉一寸寸貼近挽今,挽今一寸寸向后挪,最后幾乎要躺在地上,兩人成了極為曖昧的男上女下姿勢。
見戚寧如此得寸進尺,挽今危險的瞇了瞇眼,不動聲色的將左手伸向右手腕,結果被戚寧輕巧的一把按住。
他得意的笑了笑,將臉埋在了挽今的頸窩中:“當初也不知是誰暗算了你,悄悄的廢了你的內力。不然你也不會空有這武功架子卻手無縛雞之力了。”
挽今冷冷的推開他。戚寧見挽今真有些生氣了,知道自己說錯話,癟癟嘴退到一邊,也不敢再逗她。
挽今雙眸暗如幽潭,眉頭緊皺,嘴角死死的抿著。
想當初她和沈離還有纖歌在冉云拜師的時候,曾下山幫桃花村的村民調查所有泉水突然干涸的事。也不知怎的在最后關頭遭人暗算,沈離為護她和纖歌身中奇毒,她為護纖歌被人狠狠一掌打在凝氣穴上,當場暈厥、內力盡廢。從而成了一個空有武功架子卻毫無內力的廢人,有時甚至還不比沒有武功的平常人使得上力。
挽今眼中幽火叢生。戚寧站在一旁,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感覺自己的玩笑開得有點太過分了。
這件事一直是挽今心中的一根刺。那時事發的太突然,來的實在太過奇怪。就那樣一個人,竟然可以同時撂倒她和沈離。可恨她竟連那人的模樣都沒瞧清!而那人仿佛就是沖著她來的。纖歌說那人將她的武功廢了之后就逃了。
這事著實離奇,挽今到現在還沒查清楚。桃花村水源干涸的是由于百里之外大雨造成山崩而桃花村地形奇特而且水域窄小支流少才因此阻斷了水流入村造成長時間的干旱,說穿了其實也很普通。
且母后在幼時送她去冉云拜師學藝的事極少人知道,她在冉云更是沒什么仇家。挽今怎么也想不通她怎會惹上如此敵手。
“好啦,我的公主殿下,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戚寧貼近挽今,趕緊賠笑“放心,愿賭服輸,我說過會護你一世安好,就一定會做到。”
“手下敗將,何以言勇。”挽今白他一眼,不想再到看他那張討打臉,嫌棄般走下閣樓不復理他。獨留戚寧一人站在閣頂吹著瑟瑟烈風。
口是心非。
戚寧看著挽今漸漸遠去的背影勾唇一笑。明明該是小家碧玉,卻偏要咬牙倔強的和男子般要強,滾入這污穢不堪的地方……
戚寧嘆了口氣,無奈的搖了搖頭。當初第一次見面挽今與他打賭,用沒有絲毫內力的劍法贏了同樣沒有用內力的他時,他便明白他戚寧這一生,是注定要和這個女人牽扯不清了。
***
外有強敵環伺,內有家賊難防……
“家主,這是西極地的寒玉,捂不暖的。”一旁的旭劍看著主子死死的握著這支寒氣四溢的家傳如意,不由輕聲提醒。
“我知道。”沈離依舊緊緊攥著,如意上雕刻的伏獸張牙舞爪“我只是想看看,我和它誰更寒罷了。”
旭劍的眼神閃了閃,沒有說話。
良久,沈離終是放下了它。
回到座位上優雅的端起瓷杯,品起了新進的碧螺春,他揚眉問道“四叔來了嗎?”黑發隨意的散落在肩側,那姿勢說不出的慵懶悠然。
“明日便會到長安。”旭劍應道。他做了這個家主三年,也有人不服了三年。也是時候,清理門戶了。沈離笑著,好整以暇的用手撐著頭。可惜笑意未達眼底,淺灰色的眸子閃出滲人的殺機,竟比那東極地的寒玉還寒上三分。
他早已布下了天羅地網。那些陳年舊賬,是該好好算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