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清殿前。
就在落塵欲出門之際,赫然見遠處一道煞氣身影,正御著煌煌劍威向著他之心口刺來!
劍光來勢如電、威勢如潮,壓得落塵腦中空白一片,在這生死關頭,落塵似乎又回到了那個風雨交加的夜晚。
那晚狂風大作、雨落如傾,他已經兩天兩夜都沒有討到一碗吃食了,他記得那時他蜷縮在鎮外一個小土地廟內,全身又冷又餓。
可禍不單行的是,遠處一條大狼狗正冒著風雨向他緩緩走來!
大狼狗似也餓了幾天幾夜,雙眼冒著幽幽綠光,死死地盯了他片刻后,突然狂吠一聲,帶著陣陣惡風向他撲來!
他記得那時他不過七八歲,見那狼狗撲來,一時心下大駭、恐懼之極。
就在狼狗快要撲到他身前之時,他腦中轟然一聲變得空白一片,神情也隨之變得渾渾噩噩,茫然不知所措。
待他醒來之時,發現自己正完好無損的睡在土地廟前,且天色業已放晴,而那只大狼狗,正動也不動地躺在他身邊,喉嚨處一塊觸目驚心的傷口還在絲絲地向外滲著鮮血,而當他下意識地摸摸自己嘴唇時,卻摸到了滿手的鮮血和狗毛!
而此時,面對那來勢如潮的劍光,又與那晚何其相似?!
在這生死一瞬間,落塵腦中如電般地閃過諸多念頭,最后,就在劍光快要臨身之際,他腦中那許多念頭突然轟然一聲碎作無數碎片,意識也隨之變得渾渾噩噩。
劍光如電,此時殿中真人都已來不及援手,眼看著那劍光就要將落塵心口一劍洞穿之時,落塵似忽然沒有了生氣,身影似夢幻泡影一般消失在原地,不到眨眼,便又出現在右邊丈許處,伴隨著他身影閃現的,還有那隱隱的風雷之聲!
那煞氣身影見自己勢在必得的一劍落空,當下神情一變,便欲舉劍再刺!
一直站在落塵身邊的洛青突然醒悟了過來,輕嘆一聲,微一抬手,五指如撫琴般在劍上輕彈五記,劍音清鳴間,只見那剛才還煌煌不可一世的三色光劍,瞬間便如折翼雨燕一般自那煞氣身影手中脫落而下,刺入洛青腳下的青石地面之上!
“師兄!”
那煞氣身影見洛青擊落她之仙劍,當下氣得一跺腳,嬌喝一聲。
“夠了!”
方才所發生之事說來話長,實則不過眨眼一瞬,此時,上陽真人才反應過來,當下清喝一聲。
上陽真人面色難看,沉聲道:
“雪靈,這這倒底是怎么回事,還不快給為師道來!”
見師父發怒,那被稱為雪靈的女子當下嬌軀一顫,小聲但卻堅決地道:
“師父,我三清正宗三千年傳承,一直都可說是正道之首,讓一個渾身臟臭的小乞丐入我門下?豈不是會被天下同道笑掉大牙?!是以弟子才魯莽行事,還請師父見諒。”
聽得姜雪靈此言,上陽真人面上說不出是何神色,緩緩地道:
“雪靈,我三清正宗收誰為徒,與天下同道何干?哼!在八脈真人面前,居然出如此大丑,看來為師真是把你給寵壞了,從今以后,你便在天心洞好好學學這樣才能寵辱不驚吧,不到歲考前,就不要出來了,哼!”
聽得師父訓斥,姜雪靈一張俊俏的小臉上一陣青一陣白,胸中起伏不定,盯著落塵的眼光中充滿了怨恨,好半響,她方自胸中吐出一口濁氣,對上陽真人行了一禮后,才不甘地退下。
此時,落塵剛從渾渾噩噩的狀態中醒來,發現剛才那道要命的劍光居然已經不見,且全然不明為何眼前著冰靈雪凈的漂亮姐姐、要用那種眼神看著自己。
洛青望著姜雪靈遠去的背影,又是一聲輕嘆,當下拉著尚不明所以的落塵離開了三清殿。
待落塵二人走后,上陽真人面色稍暖,對在場的八脈真人抱拳歉然道:
“唉…貧道教徒無妨,讓諸位真人見笑了。”
坐在上陽真人下首第一位、身著風云道袍的真人撫須微笑道:
“欸~~無妨,雪靈她還是個孩子,天資橫溢不說,又向來被你獨寵,此次見你親自帶落塵回山,一時間怕被搶了寵愛,沖動之下做出此舉,尚屬情有可原。”
此位身著風云道袍的,正是上陽真人之師兄,正陽真人,如今執掌三清九脈之一的天關宮。
見其他幾位真人都是點頭諒解,上陽真人之臉色這才好看了起來。
沉默片刻,正陽真人問道:“師弟方才可有看清、落塵閃避雪靈必殺一劍時所用的,到底是何身法? ”
正陽真人此問一出,諸脈真人均是點點頭,以示疑惑,以在場諸位真人的驚天之能,居然沒看出來方才落塵所用的是何身法!
正陽真人略一沉思,道:
“我觀方才落塵所用身法,飄乎若雪卻又沉重如雷,影動間恍若有風雷之聲,實在是矛盾之極,是以我也看不出個所以然來。只是我觀他在用此身法之時,神情多有渾噩,恐怕,就連落塵自己也不知道這身法之存在與來歷,唉…落塵乃為轉世隱星,身上有某種我等不能參透之奇異本事,那也實屬正常,反正來日方長,我等再慢慢觀察便是。”
此言一出,諸位真人均是面色嚴肅地點點頭,此次能攬得轉世隱星,實乃三清正宗之福也,不論其他,就是方才落塵所用之身法,若是能研究透徹的話,那也是一椿受用不盡之福緣。
半晌,上陽真人微微一笑,道:
“落塵現下已拜入我三清正宗,可是該拜入哪脈門下?諸位真人可有何看法?”
此言一出,在座諸位真人是皆是一驚。
眾人原本以為,此次掌教真人自耗修為化出分身,親自帶落塵回山,定是要親自收為關門弟子,要知道若以后落塵也飛升天界的話,掌教真人之沖虛宮便是百年之內接連兩人飛升!這又是何等的榮耀?!沒想到掌教真人居然把如此大的福緣拱手讓人!
片刻后,執掌北冥宮的神霄真人道:“掌教真人,難道你不打算親自收落塵為徒么?”
上陽真人搖頭一笑,道:“此次擅察天機,已是誤我修為不少,化出此縷分身更是有損道行,是以我打算閉關清修,每月所能理事之時不過十日而已。”
聽得此言,諸脈真人都是點點頭,表示理解,不過點頭之余,又當下沉默了起來。
好半晌,自認為有些優勢的紫清真人緩緩開口,道:
“我常陽宮最擅丹鼎,為年輕弟子筑基最為合適,我看,這落塵,應由我常陽宮來教導才是。”
此言一出,執掌重陽宮之王崇真真人便立馬出言反駁道:
“紫清真人此言恐有不妥,以丹藥筑基,無異于揠苗助長,若貧道所記無差的話,就連紫清真人之常陽宮弟子,也不許擅用此法吧?而我重陽宮之仙劍能劈妖斬魔,落塵由我宮教導,將來懾服群邪,那是自不待言。”
王崇真真人話語剛落,還未等紫清真人出言辯駁,便聽太隱真人搖頭道:
“崇真真人此言差矣,重陽宮之太素劍法固然天下無雙,但飛升看的是金丹大道,仙劍利否實是無關緊要,依貧道看,還是貧道那專注大道典籍之太極宮,最是適合教導落塵,”
太隱真人話語未落,神霄真人便搶道:
“話可不是這么說,太隱真人之太極宮大道典籍確實是浩瀚無淼,但卻有體無用,若說體用皆備者,還屬我北冥宮之無上神符也!”
此言一出,當下又有真人出言反駁。
當下諸脈真人你一言我一語,都努力證明自己所長才最是適合教導轉世隱星,諸脈真人之所學那是何等淵博?辯駁之時都是旁征博引,何用出手演示?幾句話便能將對手駁得啞口無言,但隨即又會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又被別的真人駁了個啞口無言。
一時間,整個三清殿內氣勢壓抑、隱雷陣陣,諸脈真人唇槍舌劍、辯駁激烈,只有上陽真人和其師兄正陽真人面無表情地坐在椅中,不知作何感想。
殿內辯駁依然激烈,待好不容易尋到一個空擋,諸脈真人之中唯一一位女真人妙玉真人連忙開口道:
“我陰暝宮精研陰陽之學,最是貼近大道,我看落塵由我陰暝宮教導最是合適!”
可是妙玉真人話語未落,洞陽真人便道:“妙玉真人之陰暝宮女弟子眾多,我觀落塵命帶桃花、債負多情,拜入陰暝宮門下,恐怕大有不妥!”
“你!!!”
妙玉真人被洞陽真人堵了個結實,臉色瞬間跨了下來,不過妙玉真人不愧是道法高深,于危機之時靈光一現,急道:
“宮中女弟子眾多的,非是只有我陰暝宮而已,重陽宮不就有三十五位女弟子么?依洞陽真人之見,難道只要門中有女弟子的,都不適合教導落塵么?”
妙玉真人果然老辣,此言一出,門中有女弟子的宮脈全都駁向洞陽真人,且原先諸位真人辯駁之時都只是力陳自己優點,而妙玉、洞陽兩位真人之辯駁倒是開了互相抨擊之先河。
瞬間,諸位真人又是你來我往,只是此次,諸位真人在力陳己見之同時,還不忘批駁他脈弱點,說道忘情之處,還往往還不吝出手演示一二,以令對手信服,一時間就差開山門斗法、以勝負定歸屬了。
一時間,這三清殿中不光是隱雷陣陣,差點兒還電光閃閃,以諸脈真人之能,要是真動起手來,這有著三千多年歷史的三清祖殿,怕是難免毀于一旦之命運了。
眼看局面就要鬧到了不可收拾之際,上陽真人微微咳嗽兩聲,面色陰沉地道:
“諸位真人何必為此事傷了和氣?我看這樣吧,落塵暫歸于我沖虛宮門下,不過其余八脈真人每月有三日時間為落塵授業,至于授業順序,就按年齡輩分來算吧,待到八年后宗內大考之后,再決定落塵歸于哪脈門下。此事就此決定,諸位真人散了吧!”
此時諸位真人你看我、我看你,均覺此法雖不盡人意,但卻最不失公允,且掌教真人業已發話,是以諸脈真人只有無奈接受,心下暗自決定,自己一定要好生對待落塵,好讓八年后落塵能選入自己門下。
待七脈真人都已散去后,上陽真人坐在椅中,以手撐頭,雙眉緊皺。
其師兄正陽真人見他倦深幾重,安撫道:
“師弟啊,諸脈真人相爭,那是兩千年前便有的沉珂,如今你好歹有一縷分身在外,日后慢慢整頓也不遲,且,諸脈真人雖有爭斗,但都還尚有分寸,你又何必如此縈心?”
上陽真人揉揉眉頭,嘆道:
“唉…我自掌宗起,距現在已有二十余年,二十余年都沒有絲毫起色,怎又能指望每月十日空閑便能整頓?哼…說到底,諸脈真人爭來爭去的,還不是我飛升之后留下來的那點東西?光大自身、打壓他脈,難道就真的對修為精進有益?對我三清正宗有益?還不是一個虛名而已!”
一說到此處,兩位真人都是搖頭嘆息,閉口不言。
半晌后,上陽真人面色突然變得更加難看起來,沉聲道:
“師兄,我方才起卦暗算,可怎樣也算不清落塵之命數,而當我問起我宗之前程時,卻發現隱然有血光之災!”
說罷,正陽真人于殿中來回急踱幾圈,道:
“師兄,以后我宗若遇到什么難解之局,而我本體又在閉關之時,你盡可喚我出來,我就算拼卻仙途不往,也要盡斬來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