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云撇嘴埋怨：“來長臨也不告訴我一聲，怎么，有意瞞我？”

俞泊玉含笑看著衛云，也不辯解，只溫言開口：“去我府上吧，有些話想跟你說。”

衛云斜眼覷他：“什么事如此神神秘秘的？”

俞泊玉淡然一笑：“你去了自然明白。我已派人跟老鴇打了招呼，你不必擔心。”

衛云聞言，輕挑了挑眉，也不多話，跟著俞泊玉來到燕北王府。

一個十一二歲的小丫鬟出來相迎，怯生生福禮：“王爺。”

俞泊玉沖那丫鬟點了點頭，側身囑咐了一句“去拿些茶點來”，便將白色斗篷一脫，搭在那丫鬟臂上，轉身帶著衛云來到燕北王府的后花園。

待落座后，俞泊玉傾身問衛云：“你近來可好？”

衛云剛剛坐穩，對上俞泊玉詢問的目光，隨即聳了聳肩：“正如你看到的。”

俞泊玉莞爾一笑，眸中閃現一絲溫柔：“兩年不見，怪想你的。”

衛云眉眼一垂，剛準備開口答話，卻見方才俞泊玉打招呼的那個小丫鬟端了一盤茶點過來，便接過那小丫鬟手中的茶點，親自替俞泊玉斟了一杯茶淡然開口：“王爺就別取笑我了。現下并非藩王覲見皇上的時日，王爺到京中來，必是有要事與皇上商量。否則依照王爺的性子，可最不愿到京城這種是非之地來的。”

俞泊玉眼底抹過一絲看不清的風云，半晌，喟然長嘆一聲：“知我者，衛云也。”

衛云扯了扯嘴角自嘲：“衛云出身風塵，可不敢與王爺攀附知己。”

俞泊玉一愣，隨即也自嘲：“罷了，就算我自作多情吧。”

衛云心中一動，因俞泊玉的話覺出幾分尷尬，低頭給自己斟一杯茶，話鋒一轉問：“說說你吧，到長臨干什么來了？”

俞泊玉伸出玉指，一勾紫砂壺，對身旁侍奉的小丫鬟吩咐：“再添些茶水來。”

那小丫鬟怯怯的“喏”了一聲，羞澀的退了下去。

衛云斜眼瞟向那個小丫鬟，問：“侍妾？”

俞泊玉無奈輕哼一聲，聳了聳肩反問：“這么小，我也能要？”

衛云撇了撇嘴，向他努嘴問道：“你方才不是說有話想跟我說么？”

俞泊玉眸中抹過一絲猶豫，半晌，終于試探著問：“前些時間我去舅舅那兒，說到梁風那日去找你，又聽說你要梳攏的事情……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衛云心中“咯噔”一動，手指也跟著輕輕一顫。

本月初十，便到了老鴇答應柳成桓的花魁競價會；柳成桓那日本來只為給自己解圍，卻不想事情被當日圍觀的散客口口相傳，倒真惹得幾位主顧加到了爭搶的行列。老鴇何等貪財，自然不會放過如此機會，七日后自己賣身的事情，因此就真成了板上釘釘的事情。

衛云想著，不禁苦澀扯了扯嘴角：“王爺打探到的消息，自然假不了的。”

俞泊玉眼底抹過一絲很復雜的情緒，沉吟了一會兒，抬眼低問：“你想不想——？”

“不想。”衛云知他心意，立刻斷然拒絕。

俞泊玉眸子一黯，停頓了片刻：“我沒有別的意思。”

衛云低頭絞著手指：“我明白的。”

俞泊玉苦澀扯了扯嘴角，勸慰衛云也算勸慰自己：“不急，仍有幾日的時間。你若愿意了就隨時讓珠兒來找我，我帶你去燕北。”

衛云心中一動，躲開俞泊玉滿帶柔情的目光，不禁多了幾分愧意。

和俞泊玉相識兩年，雖知他心意，且一直把他看作知音，卻始終動不了那風月的心思。

記得兩年前初相識，自己剛剛才藝學成，俞泊玉成了自己的第一位主顧。

在鳳凰臺的一個雅間見到他時，自己仍帶著一點怯生生的拘謹。

俞泊玉見到衛云微微愣了一下，衣袖一掩，玉手拈著紫砂壺沏了一杯茶問道：“姑娘都會彈些什么曲子？《紫竹調》可會了？《浪淘沙》能否彈順？”

衛云低頭福禮，心中略有些不服，不禁出言反駁：“奴家年紀雖小，但若琴藝不佳，也不會在王爺面前獻丑。王爺何必說那些曲子來？分明小瞧了奴家。”

俞泊玉一愣，手中動作不禁一頓：“哦？那姑娘想彈什么曲子？”

衛云向他躬身福了禮，落座理了理衣衫，在手指上纏好了撥片，彈了一曲《陽春白雪》。

俞泊玉眸中略顯驚訝，半晌，叫了一個丫鬟進來，偷偷囑咐了幾句。

不一會兒，只見那丫鬟抱了一把古琴進來。

俞泊玉揮了揮手，讓那丫鬟出去，自己擺了琴，輕摁琴弦，隱隱的低沉嗚咽一聲，玉指已經劃出了《陽春白雪》的一個清遠之音，正和著我的音律音調。

衛云心中一動，竟不知他的音樂造詣如此高。

衛云輕攏慢捻抹挑，調忽轉急，俞泊玉摁住七弦沉穩控撥，一急一慢中，一曲結束。

余音裊裊中，俞泊玉雙手仍舊撫著琴，眸中閃爍著一些說不清的情愫，半晌，問道：“很長時間不曾聽到這樣的琴聲了，在下能不能與姑娘再合一曲？”

衛云抱著琵琶在懷中轉軸撥弦，挑弄了一番，問道：“王爺要合什么曲？”

俞泊玉眸子一轉，眨了眨眼，一曲《高山流水》的韻律，已經隨著十指行云流水的落下，卻恰巧符合了他清冷孤傲的心境，的確彈到了極致。

衛云不禁閉上眼睛，猶抱琵琶，素手撫上琴弦，和著他的琴音尋了調子，音符嘈嘈切切落下，合著他沉靜的琴音，不由得吟唱，如泣如訴：

……

高山流水遇知音，知音不在誰堪聽？焦尾聲斷斜陽里，尋遍人間已無琴！

……

一曲吟罷，只聽得一句“好啊！”

衛云被那聲音打斷了思緒，猛地回了神，眼前一襲繡滿雛菊的橙色錦袍，歪歪斜斜地挪了過來，柳成桓搖著折扇嬉笑抱怨：“我說燕北王為何閉門不見客，原來有貴客在府上；俞泊玉你也太不夠意思了吧？有美嬌娘在府上，竟然也不叫上兄弟我來！”

衛云一愣，不曾想會碰到柳成桓，略一驚詫，卻見方才被俞泊玉打發的那個小丫鬟驚慌跑來，“咚”的一聲跪在地上磕頭道：“奴婢該死！方才沒能攔住廣陵王來……”

俞泊玉向那小丫鬟揮了揮手，打斷話音：“去給廣陵王上茶。”

小丫鬟哆哆嗦嗦的住嘴，忙替柳成桓上了茶。

柳成桓此時已經坐了下來，在那小丫鬟上茶時一把抓住她的一雙素手，嬉皮笑臉地要拉她到懷中：“可惡的小妮子不讓我進門來！不行！懲罰你讓爺親一個！”

小丫鬟一臉驚恐，像只驚慌的兔子似地躲到了俞泊玉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