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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多情只有春庭月

我突然記起來這熟悉的聲音,好似聽過無數(shù)次這樣的呼喚,我那時是躺在醫(yī)院的病床上嗎?

當時他的手緊握著我的手,我的腦袋大山似的沉墜。好似有一雙毛茸茸的大手拼命地按住我的額頭和胸口,我拼命地抵制那一雙按住我的黑手。

有一個男低音在輕聲安慰我,他一直在我耳邊說:“顧彩云,閉緊眼睛,不要怕!放輕松,這樣就好,這樣很好!”

我躺在病床上,接下來我聽見有人在聊天。他們你一句我一句的,都是些可愛的家常,很輕松愉悅的聊天內(nèi)容。

我聽見磁盤里鐵器輕微碰撞的聲音飄遠了。他的聲音,像飄在遠處的天國。轟隆隆的爆破嘈雜聲里,唯有他的聲音柔和清晰。

不知不覺,一切的聲音萬物都變得虛無……

在醫(yī)院,在家里,能有這樣同樣的聲音的,會是同一個人嗎?想到此,我不由得抬眼看他。

我現(xiàn)在睜眼看他,第一次,我想好好地看看他。然而站在我眼前的俞大夫,他并沒有正眼看我。

他的飄忽游移的眼神,他臉上的神情,我好像在哪里見過?這是一種說不出的熟悉。

我想試著與他交流,他當然并不知道我這幾天的所思所想!但我想他應該和我不是很陌生吧?

我到底想要跟他說些什么?我曾經(jīng)好像有很多的疑問?關于他的,關于不知道是誰的,纏繞著我不知該如何問起。

“這回我們算是真的認識了。”俞逸凡見我一臉茫然,側(cè)臉沖我笑道。

“你就是那個倒霉的司機?幸好是我命大,不然,嗨,你就完蛋了!”我終于找到話題。

我似乎在為自己推脫責任,然后我又抱歉地說:“你這個倒霉蛋,你實在是運氣好,碰到了我!如果你撞上碰瓷的老太太,嗨,有你好受的!不過,以后你真的要小心!”

見我突然和他說這么多話,而且表現(xiàn)得這么親近,他有些與他年齡極不相稱的受寵若驚。他微張開嘴想說什么,卻又忍住了,只是對我蓄意深刻地一笑。

他一不說話,我便又想,當時,我為什么一直不曾睜開眼睛看過他?我為什么要將眼睛閉得那樣緊?

而現(xiàn)在,如此清晰的他就出現(xiàn)在我的眼前,我卻不敢相信了。他是如此的年輕,富有朝氣。還有他的聲音與神態(tài),為何如此親切?

這些天都不曾給我好臉色的父親突然開了口:“彩云,你還不趕緊謝謝俞大夫?你的這條小命都是他給撿回來的,這些日子沒少麻煩他了。交通警察都說了,這次事故是咱們的全責,并不能怪俞大夫。”

我的全責?平時過馬路都膽小如鼠的我怎么會?

但順應父親的話便是抓住了父親原諒我的機會,我真的不能錯過!

雖然剛才我好不容易鼓起勇氣找到理由責怪俞大夫,讓我無形的抗拒意識占領了一定的心理優(yōu)勢。但父親突然把我拉到了需要道歉顯然是過錯的一方,于是我趕緊有意識地轉(zhuǎn)變話峰。

“哦,謝謝?不,我……不用了,謝謝你。”

我表達的謝謝之意明顯有些牽強和艱難,好不容易詞不達意地說完這句話,卻仍舊在自己心里犯著嘀咕。

我確實不知道我到底是應該責怪俞大夫的肇事之責,還是要感激他的救治救命之恩。

我的聲音與語調(diào)有些古怪很不自然。我將眼光投到別處,太不爭氣,我感覺到我的臉發(fā)燙了。

我竟又冒出了另外一句話:“我沒有怪你的意思,我知道都是我的錯!”說完我就后悔萬分。

如果我一旦真的認錯,那么我們下次再次交手,我勢必會占了永遠的下風。

父親莫名其妙地看著我,不知道平時鬼怪機靈的我怎么突然說話變得如此怪異。

見此情景,俞逸凡理解地一笑,安慰我道:“都過去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看樣子他還是一個善解人意,不會隨意為難他人的善良的男人呢!

“每天一定要定時吃藥,不要擅自給自己當醫(yī)生。”然后他一本正經(jīng)地對我進行了一番囑咐,他這是在我家人面前履行他醫(yī)生的本職。

我看見他的胸前,那是戴著什么?好像是一粒紅色的紐扣?它系在一根細細的青絲繩里,紅紐扣一不小心晃在了他的襯衣外。

那會是他女朋友送他的定情信物嗎?他隨身帶著,包括出門工作的時候?

我怎么會聯(lián)想到他的女朋友?其實那吊墜不細看還以為是脫離在外的襯衣紐扣呢。他這么優(yōu)秀,一定會有女朋友,或許還會是一個做了父親的人!

想到這里,我不愿再往前想。

這年代,真是佩戴什么的都有。男人本來戴這些掛墜的就少,我見過有穿金戴銀的,有玉石寶墜的,有戴各種生肖或吉祥符號的年輕男性,但我還從來沒有見過男性戴這樣似紐扣的掛件。

也許戴什么并沒有任何的意義,這種個性化的東西,我哪里能看得懂啊?也許一切都只是我的胡思亂想靈光一現(xiàn)吧!

俞大夫一眼就看出了我的眼神里的疑惑,他笑笑說:“你不知道,有一次你一把就抓緊了它,好似要勒斷我的脖子!你的手法又快又準,好在我的掛繩比較牢靠。”

“我還有這力氣?也許是因為它的顏色是紅色,它透著生命之光,一個快要OVER的人誰不想抓住呢!”見他把我說得那么不堪,我連忙給自己找臺階,也算是自我解嘲。

奇怪,我們好像是久未見面的朋友,亦或親人?

詩茵走了過來,連連示意我話說得太多,催我趕緊休息。

我便習慣性地瞇上眼睛,不再說話,只感覺一股濃濃的暖意開始爬上來。

我真的感覺有點累了。俞大夫隨詩茵他們下樓去,父親走在最前面帶路。

他們下樓去,一定會先穿過前面一層的庭院。庭院里有父母的臥室,有接待的客廳,有休閑的茶水間,有運動娛樂的活動室。

他們經(jīng)過庭院走到院外,會經(jīng)過小花園的兩只秋千吊座。那是我和詩茵的千金寶座,可惜我們倆還從未一起試過呢。

“唯唯”貓咪此刻一定隨意選了一處秋千,躺在上面正慵懶地曬太陽吧?

不知為何,難道是怕我被寵物感染?最近父母把它真正地和我分開了。二樓我的臥室已經(jīng)成了貓咪的禁區(qū),偶爾我能感覺到它就在我的門外徘徊,但我卻與它隔門不能相見!

“我家的詩茵,是很不錯的,她真是我顧家的孝子呢!我們當家長的文化水平低,這么多年只顧著賣菜養(yǎng)家糊口,她都是靠著自己的勤學努力實現(xiàn)了自己的理想。這個家多虧了她了,這套房子她也出了不少力呢!當初讓你來我們家簽約家庭醫(yī)生,還是她出的主意呢!現(xiàn)在果然方便多了,我們哪里會懂得這些!”

父親竟然在聊姐姐,當著一個曾經(jīng)陌生的大夫的面,高調(diào)地直夸他的大女兒!

看來我家的顧大老板不愧是一個賣菜的小市民,他不改平民本色,逢人只是出院門的工夫,幾個回合便為俞大夫奉上了半成家底。

“是啊,您這房子買得真不錯,裝修的風格也很舒適。等您和阿姨年紀大了,養(yǎng)老就醫(yī),轉(zhuǎn)診訪視就更方便了!”

俞大夫默默地聽完,回了父親一句與姐姐本人無關的話。

“我家詩茵什么都好,她就是事業(yè)心太重,至今還沒有找到合適的男朋友。”父親突然透露姐姐的婚戀狀況。

“對了,我還一直沒好意思問你呢,俞大夫!你和我女兒都是學醫(yī)的,冒昧地問你一句,你多大了?是本地人嗎?父母在哪里工作呢?成家了嗎?有沒有女朋友?”

父親并沒有意識到俞大夫并不想聊關于他大女兒的話題,他還在興致盎然接二連三地問他。

“爸爸!”姐姐有些不滿,卻撒嬌道:“俞大夫他是來給彩云瞧病的,您怎么聊起我來了?我的事我心里有數(shù)呢!您這是查戶口嘛,俞大夫哪有工夫聽您這閑篇啊!”

俞大夫聽到父親的語氣,本來是微微一怔,回頭聽了詩茵和父親的對話,瞬即笑著回答:“哪里哪里,我也是閔江人,顧博士是個國際人才,久仰大名,值得我學習。我只是個創(chuàng)業(yè)人士,還沒有成家,也沒有女朋友。”

詩茵聽了俞逸凡的回答,竟然突然吁了一口氣,不再責怪父親的多問。

“那好,那好!現(xiàn)在形式好,創(chuàng)業(yè)好!年少有為!國外好是好,就是離父母太遠!家長不放心啊!”父親也意識到自己問話有些唐突,忙不迭地回應道。

俞大夫不知道我父親平時對著親友也常常喜形于色地夸贊姐姐呢,只是平時難得有機會當著姐姐的面夸她,更不會當著別人的面提姐姐沒有男朋友的事情。

父親這次真的是個例外。

說實話,姐姐在國外難道會沒有男朋友?打死我我也不會相信!

雖然姐姐并沒有反駁父親,但她并沒有承認她有!我們家人也從來沒有聽她提起或者承認過任何異性朋友!

我相信俞大夫肯定也和我一樣,他也不會相信姐姐沒有男朋友!

這么漂亮完美的姐姐會是單身?我就相信一點,在感情上我和姐姐是相通的,我倆在父母面前都不喜歡提自己私人感情的事情。

因為那時我固執(zhí)地認為,父母他們這老一輩的市井小民,又怎么會理解我們年輕人的微妙感情呢?

事實上我真是可笑,父母他們誰沒有年輕過呀!

正當我處在青春期時,我和姐姐已經(jīng)分開了,我沒有機會和姐姐交流關于情感上的任何事情。

對于姐姐的感情,我也從來沒有機會去參與,更別提學習和請教了。

我想,這一定是我們姐妹倆最遺憾的地方吧!

如果姐姐真的沒有男朋友,我唯一相信的是,她所認識的人都配不上她!但她隨時會遇上別人對她的一見鐘情,而不會像我!

我曾經(jīng)甚至相信隨時會從美國傳來姐姐結婚的好消息,但愿最好嫁個中國男人,這是我唯一期望的!

但爸爸的話里話外卻提醒了我,難道父親認為他和詩茵般配?我對俞大夫是否是自作多情?

難道俞大夫每次的花是送給姐姐的?因為每次他遞過花來,都是姐姐接過!

他們倆這一遞一接的,看起來是那么的自然默契!

只是姐如此優(yōu)秀,我總以為她會值得更好的!因而我把俞大夫自動屏蔽忽略了。

客人快出門時,“唯唯”貓咪叫了一聲“喵”,它是因為沒看到我失望吧?

不管怎么樣,聽俞大夫說他沒有女朋友,我心里無由地暗暗高興。

我聽見詩茵突然問他:“俞大夫,我想有機會去你所在的醫(yī)院進行調(diào)研,不知你是否能夠提供方便?”

“當然可以,還可以帶彩云一起去呢!”俞大夫回答。

聽到姐姐和俞大夫他們聊到調(diào)研的事情,父親很自覺地給他們留下空間,沒有把他送出門外。

“hey,Ivan!今天有些奇怪哦,你為什么送兩束花呀?還都是蘭貴坊的花,可真夠大方的嘛!”

詩茵姐姐脫口叫了他的英文名字,并和俞大夫開玩笑。

“姐妹花,當然送兩束啦!”俞大夫完全不是剛才室內(nèi)的樣子,也不似當初國外見到她時那般拘謹。

“好吧,那我替我妹妹一起謝謝你!”

姐姐回到二樓告訴我他倆要帶我一起去醫(yī)院調(diào)研的事,還告訴我這是俞大夫的主意,我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俞大夫為什么要帶上我?他到底是幾個意思?他的心思我并不完全懂得。

現(xiàn)在他只是我的俞大夫,俞博士俞院長是個什么樣的角色?他的角色離我好遙遠,但我卻真的有點好奇。

不知道為什么,到了晚上,我要姐姐打開窗簾,我說我想看月亮。

“彩云,你好奇怪呀,月亮里面到底有什么?”姐姐問我。

到底有什么?嫦娥仙子?小月兔?桂花樹?好像都不是。

我忽然想起兩句詩:“多情只有春庭月,猶為離人照落花”。我一時還想不明白它是何意!

對姐姐的疑問我只能搖搖頭,我說月亮里面到底有什么?我真的不知道呢。

月亮還是那個月亮,今晚它沒有云遮霧繞,一彎半月清清亮亮地掛在天上。

我仔細看它,每時每刻它的臉都在悄悄地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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