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增發價按停盤前二十個交易日均價的百分之九十計算，每降低一塊錢，認購就少投入一個億，我們在二級市場這邊付出一些代價，在一級半市場增發價的空間就會更大，這個帳怎么算都不虧。就怕正方集團他們沉住氣，把時間往后拖，這樣才對我們最不利。我們最近要盡量施加壓力，讓他們盡快做決定。”

“你最近不要去科技園，就在酒店把盤面價格穩定住，這次增發我們要爭取最大的利益，我估計他們最近也會籌集資金反撲，如果實在控制不住，你就適當放手，不過這么多融資強平和止損盤，他們想完全收復失地也很困難。”肖總回到酒店給我解釋原委。

你要有閑錢，也可以跌下來后自己進一些，需要融資我也可以幫你。正方醫藥的基本面還是很扎實的。”他離開酒店前好心提點暗示我。

“嗯，明白，謝謝肖總，我知道該怎么做”。我心照不宣。

第二天的盤面更加雜亂，為了讓盤面連續下跌的趨勢更加流暢，我每次只是在關鍵價格輕輕加一把拋壓，股價就會再次潰不成軍。

這就是趨勢的魅力，所有曾經的多頭，現在都變成了踩踏現場的制造者和參與者。他們為了存活，為了減小損失，是不會再乎股票本身價值的，也不會去思考，是否有更合理的方式來解決這個問題。

人生有兩大本領需要掌握：一是看透規律。二是洞穿人性，

規律是天道，人性是人道，它們的合力就是天機。一個人的欲望越淺，對天機洞察的就越深。

隨著我的經歷越多，越感覺人性的善惡不可測。年輕不諳世事的時候，老是把事情看的表象，以為憑自己的本心去揣度，世間的真善美就是真的真善美，而且自己永遠也不會去違背良心和原則，去追求不可取的生活。

但現實告訴我，原則有時候涇渭并沒有那么分明，做或者不做，只不過在一念之間。比如我現在可以心安理得做老鼠倉，可以坦然操縱市場。

“陳哥在嗎，有空的話，你來科技園一趟吧，最近你電話打不通，我想和你見面聊聊”。

我這幾天一直呆在酒店，交易時段手機經常關機。高林只好發信息找我。“好的，周末我過來找你。”

正方集團高層辦公樓結合部分有一處露臺，往人工湖延伸是一棟二層小樓，這處獨立靜謐的地方就是董事長辦公室。

雖然我在科技園生活一年多了，這個地方還是第一次過來。

“陳哥，真不好意思，最近公司出了點狀況，我爸非要領著我出去見客戶，一直沒法去找你”，一見面高林就誠懇地向我道歉。

“沒事，我理解，公司更重要。”我不得不言不由衷地跟他客套。二十歲不到的年紀，正是揮灑青春的好時候，卻不得不參和這種成年世界的游戲，真是難為他了。

“你又能做什么呢？”我有些想不明白他爸為何要他回來處理這種事情。

“唉，實話跟你說吧，我爸也是不得已。您知道，公司去年借殼上市，本來肖總和我們合作的很好，但在最后階段卻發生了很多意外的事情，在這個過程中，公司內部有人搗亂，我爸現在不敢相信一些人，所以讓我回來接手一些事物，先適應適應。”他有些猶豫，不過最終還是選擇了相信我。

“是這樣啊，那你肩上的擔子可不輕，要知道在這個充滿爾虞我詐和欺騙的世界，你要學習的地方還很多”，我善意的提點他，看他能否察覺到背后的貓膩。

“可不是唄，我爸也這樣說，他說不要隨便去考驗人性，還有就是防止背叛的最好方式是利益。不過可惜這次他還是看走眼了，有些人你給他利益也是填不滿野心的。”他話里話外似乎暗有所指，看來這次危機讓他成長很多。

“你沒有其他兄弟姊妹了嗎”，我覺得應該給他開啟一些新的思路。

“我還有個姐姐，比我大二十歲，已經嫁人了，姐夫就是我們公司電子產業部的總經理，由于我爸屬于老年得子生下的我，所以他的精力現在也有限，很多事情都是交給我姐夫和舅舅他們去辦的。”他把家庭背后的一些信息告訴我。

“你舅舅是誰？”我抓住他剛才說的一個細節。

“江總裁啊，我媽媽的親弟弟”。

我似乎有些明白了，原來這個公司屬于家族企業，盤根錯雜的利益瓜葛和控制權斗爭一直在暗流涌動，難怪老高董這么著急，即使還未完成學業，也要把剛成年的小兒子招回來帶在身邊。

“那你又能做什么呢？”我還是有些好奇，畢竟對于一個毛頭小孩來說，觀摩學習是可以的，分析決策還有執行還得靠他老謀深算的父親。

“我想化解恩怨”，他毫不猶豫的說。

“這是你爸招你回來的目的？”我不相信他爸會有這么幼稚的想法。

“這是我的目的。其實我并不想要繼承這個公司，而且也不想我媽和姐姐為難，我們都是一家人，應該齊心協力的共同奮斗！”這小子說話的時候表情很神圣，仿佛真的以為這個世界里的親情都是圣潔崇高的。

我像看見白癡一樣望著他，雖然心底沒有絲毫貶低的意思，但在內心深處所謂成人世界的思維里，他的想法更像是一個童話故事。要知道童話故事永遠只是童話故事，它是不可能實現的。

“你爸知道嗎？”我還是有些不甘心。

“我跟他講過，不過他說這個想法沒有意義。”

嗯，這才是老江湖該有的思維層級，我心底認同的感慨。

“可我覺得有意義，只不過他們不愿意相信而已，我會努力證明讓他們相信的”，沒想到這小子一根筋，一點也沒有妥協的意思，竟然還有執念。

我覺得現在魔怔了，準備換個話題。

“那公司的事情又是怎么回事呢”？

“陳哥，你跟肖總這么長時間了，覺得他怎么樣？”他突然反問我一個問題。

“嗯，怎么說呢，非常有能力，也很有野心，是個不錯的領導。”我琢磨了一下，才發現我竟然對肖遠的過往、秉性、家庭都一無所知，只能如此籠統膚淺地去評價他。

“你為什么這么問？”我覺得他的問題很奇怪。

“你知道嗎，我爸當年找他的時候，是希望把醫藥產業和電子產業分別在國內和香港上市的，設計的股權結構是兩家公司互相持股，其中香港的那個上市公司設計成AB股架構，由單獨設立的離岸家族信托基金持有，并間接控股國內A股上市公司。但由于制度監管和時機的原因，他們去年只是率先在國內完成了借殼上市，卻拿著豐厚回報一走了之，后續的增發募資和整體上市工作都沒有完成，而且還留下很多后遺癥在公司內部發酵。現在他們又卷土重來，企圖逼迫我們再次退讓，真有點得寸進尺了。”高林忿忿不平的向我傾訴。

我楞住了，這些都是我不曾了解的信息，雖然去年操盤的過程還歷歷在目，但背后的協議和利益糾葛卻是我無法涉及的。如果真如他所說的話，那我也是戕害高林家族的幫兇。

回顧整個操盤過程，站在我的角度沒有看出多大問題。反倒是肖遠沒有兌現當初資本運作的整體承諾，卻是從人品上落了下乘。不過很多事情的原委不能用對錯去評判，立場不同作為就會不同，為了利益放棄一些原則這也是很多人的正常選擇。

高林還是太稚嫩了，他把知道的所有問題都毫不保留的告訴我，絲毫沒有顧忌我是對方公司職員身份的事實。他真是個重感情的好人，但在商場這種冰冷殘酷的世界可能會遍體鱗傷，甚至沒有容身之地。這種把友情和生意糾混不清的思維方式其實非常危險。

這次見面我的本意也就是見面敘舊而已，不了解實情和真相，所以無法給高林建議和答案，在整個事件節點里，我也或多或少算一枚棋子，如果硬要講真的話其實介入也很深了，想到這里我突然冒出一身冷汗，未來不管真相如何，是否也該給自己留個后手。

從董事長辦公室出來，看到大堂前臺正在值班的溫曉霞。也許是好久不見的緣故，她只是按部就班的把門卡記錄做完，卻沒有顯示以往的熱情。我知道可能是前幾天她給我打電話，我沒有回復讓她心生芥蒂。抑或是去年那場風波造成的影響還沒平息的緣故。但自從我跟蘇穎確立關系以后，我就有意識地在回避跟她來往，畢竟感情的事情不能勉強，而我也不愿做一個三心二意的人。我還想跟她再多聊幾句，但看到她故作忙碌的身影只好作罷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