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夜色正濃，月光愈發濃郁，夏季面無表情的往回走。
走到半路，他停了下來，力不能支一般坐在路邊的草地上，肩膀很痛，可他毫不在意。
從褲兜里摸出煙和打火機，點燃了以后，他安靜的坐在那里抽煙。
抬頭，他看到天上的月亮，月亮很明，月光如一汪溫柔的水，他對著月亮吐出煙圈，煙霧與夜色融為一體，蒼白的面孔在煙霧與夜色中有些模糊。
他整個人都麻木了，在夜色里，分不清是現實還是夢境，直到手上的煙燃盡，煙霧熏到了他的眼睛，手指被燙到，他才回過神來。
地上堆積了一堆灰色的煙灰，天色將明，他捏著空空的煙盒，把手中燃盡了的煙蒂扔在地上，伸腳把煙蒂踩進泥土里，然后掏出手機。
“喂，二哥……”他剛打過去，鐘意就接了電話，想來她應該也沒睡，一直在等他的電話。
夏季一邊打電話，一邊往回走。
“這次，真是麻煩你了，”夏季聲音沙啞，“唉，你說我怎么總是……”
鐘意知道夏季沒說完的話是什么，她在心底默默的嘆息了一聲。
似是為了轉移話題，夏季揉著肩膀，低頭開口。
“那個蘇代是吧？我看那丫頭不簡單，你以后啊，少和她來往。”
鐘意無奈的笑，每次打電話，夏季都要說教一番，搞得好像她依然是十多年前那個只會追在他后面哭的小女孩一樣。
她從這番說教中，卻理出了一絲二哥式的關懷，她想，這樣也好，只要有他在的一天，她就永遠不必長大，永遠是他的小妹妹。
“實話和你說吧，這次的錢啊，有兩萬還是她借的，所以啊，你還別把她真當壞人，蘇代不是那樣的人。”
夏季有些驚訝，他停下腳步，不自覺提高了音量：“什么？”
“我說，代代是好人，你別老拿你那懷疑一切的眼光來看待別人。”鐘意笑了，爽朗得不行，可是夏季在那爽朗中，忽然聽到了一絲倒吸冷氣的聲音。
“說吧！怎么回事？”他就知道，鐘意特地讓蘇代跑過來，肯定是她又出啥事了。
鐘意握著電話，看著天花板，口不對心的笑了笑：“沒事，就是上次那個黃毛，你還記得吧，就是他來鬧事，然后我被磕了一下。”
“你說你……”
夏季剛開口，鐘意貌似無意的把話題扯開：“你不知道吧，咱們上次在酒吧門口救的那個女孩，就是蘇代啊，哈哈，沒想到吧？”
“對不起……”夏季聽著鐘意的笑聲，忽然覺得嗓子好像被堵住了，他只能這樣說，心里愧疚，愧疚得不行。
他比鐘意大了四歲，可是關鍵時刻，居然還要伸手向她要錢，如果不是夏云開偷摸著給鐘意打電話，也許，鐘意也不曉得他的情況。可是現在……
鐘意被他的對不起弄呆了，不自覺又戳到了夏季的痛處，她手足無措的握著電話，覺得有必要解釋一下，可是又不知道要解釋些什么。
最后掛了電話，夏季咂咂嘴巴，嘴巴里很苦，像嚼了一把黃連。
一步一步往他家小院走去。
鐘意呆呆的坐在病床上，心里頭盡是酸澀，這一切都不是他的錯，為什么所有人都要指責他呢？
無論怎樣，他永遠是她的二哥，就算所有人都說他是個罪人，可是她知道，夏季人有多好！
她不知道該怎么把他拖出泥潭，她不知道，一點辦法都沒有。
鐘意雙手捂著臉，坐在床上暗自哭泣。
夏季第二天老早就來到了醫院，他透過病房門口的玻璃窗，往里面看去，鐘意頭上裹著紗布，平躺在床上睡著了。
看著鐘意被紗布裹著的腦袋，忽然有些心疼。
他們經歷的事情不算少了，可從沒像這次這樣，心臟被糾成了一團，疼得厲害。
在門口站了一會兒之后，他推門走了進去。
鐘意醒來，剛睜開眼睛，入眼的是夏季有些蒼白的臉。
她一驚：“二哥，你怎么來了？”
夏季坐在凳子上，輕輕嗯了一聲，神色陰郁，聲音沙啞。
“我今天要回學校了，順便來看看你。”他抬眼，看著鐘意，“沒什么大事吧？”
鐘意搖搖頭，隨即笑了，眉眼一瞬間舒展開來：“我好著呢，前幾天失眠得厲害，這兩天剛好休息。”
夏季知道鐘意是在安慰自己，他知道。
鐘意早熟，從來沒讓人擔心過，可是如果你也是一個早熟的人，那么你就會知道，其實，你不希望你關心的人，也那么懂事。
花樣的年紀，就做一朵盛開的花就好。
可鐘意和他一樣，那朵花還沒來得及盛開，花苞就已經枯萎了！
“還有，你的錢，我過幾天還你！”
“二哥，你何必和我這么客氣？”鐘意的笑意凝固在臉上，“我這幾天不急著用錢，你先用著吧，再說了，我一個人能用得了多少？”
夏季慚愧的低下頭，真的是慚愧啊，他這一路走來，好像都是在別人的保護下走過來的，可是，他有什么東西值得他們對他這么好的？
陽光從窗簾的縫隙中透了出來，空氣中飛舞著金色的塵埃。
“還有，那個叫蘇代的，她的錢，月底我給你打過來，你幫我還給她吧。”夏季說完，起身拉開窗簾，一瞬間，陽光大片大片的灑進病房里。
鐘意在心中暗自嘆氣：“她的錢，你也不用著急，我先給她吧，家里開銷那么大，你先用著，別給我打過來，等哪天有剩余的錢，你再還我就行了。”
夏季站在陽光里，周身被金色的陽光包裹住，身影單薄而落寞，他定定的站在窗前，看著窗外隨風輕擺的樹葉。
他背對著鐘意，站了一會兒之后，才緩緩點了點頭。
鐘意舒了一口氣，躺在床上，頓時覺得安心了不少。
夏季回頭，然后匆匆看了一眼手表：“不早了，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鐘意想要下床，夏季看了她一眼：“你不用送我了，好好照顧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