磚板是很老舊的大理石,基本上每一塊都有缺口,每一塊銜接的磚縫留有看不見的水坑,不用想都知道它們污濁且還不淺。
鞋子直接踩上去,不介意被弄臟的鞋底,一步步穩穩地前進,也不避開。
距離上一次來訪,是四年前的事了。
他呼吸著空氣,也沒捂著口鼻,淡定地神色毫無不適。
順著這條小巷子直走了大概有十分鐘,鬼無厭來到了一扇紅油漆的大木門前,門牌上寫有一行褪色的英文,臺階較高,鋪著的紅毛地毯很干凈,顯然這幾天沒什么客人來過,也側面說明主人很少出門。
現在,里面是有人的,從毛玻璃里透出些許燈光。
低頭,手表的指針恰好指在7時15分,沒有遲到,那人喜歡客人在約定的時候早半小時來,但今天就沒要維持慣例了,他并沒有提前打好招呼。
輕推開門。
靜謐的氣氛迎面而來,還有一縷紅酒香。
小提手站在舞臺中央,不太不小的酒吧臺上,盡顯古典之美。
琴捧在懷中,指尖跳躍,弓隨著音樂的節拍上下拉回,頭發花白的婦女閉著眼睛,肩膀自然地放松搖晃,將輕柔浪漫的琴曲拉奏,述說夜的柔、小溪的緩、情感的交融。
一分一秒過去,她仿佛沒有注意到有人進來了。
一曲終了,這位半百的演奏家張開雙臂,鞠躬,致謝無聲的觀眾。
啪啪啪,掌聲響起,佇立的鬼無厭嘴角浮現笑容,他走到身前。
“Mary,很精彩,我在曲中享受到了安寧,我至那時起,就未像這樣放松了。”
“哈哈哈,我說是誰,正奇怪如此親切的話還是很久之前才聽過的,原來是鬼先生來了啊。”
聞著熟悉的聲音,瑪麗睜眼看見鬼無厭,她笑起來。
將手上的小提琴放在身邊的桌椅上,一抹酒紅色的亮光照在身上,瑪麗微微低頭以作見面的問候。
“隨便找個位置坐吧。”
“謝謝。”鬼無厭拉了一張高凳,就是坐下。
瑪麗端了一杯啤酒過來,沒放有冰塊,高高的啤酒花升過杯口。
她看著鬼探那毫無波瀾的雙眼,深邃明亮,疑惑同時涌上心頭,也不多說,直接問:“你可不會是因興趣來我這休息的,是又接手新案子了?”
“是的,雖說我以前就打算不干了,但事出有因。”
鬼無厭沒有隱瞞,繼續說:“我需要你動用人脈,幫我調查一下有關華師大的一些事。”
“尤其是有關這個人的,至于關于細節上的內容,我寫在背面。”
從懷里拿出一張照片,拿著邊緣的指尖下,記號筆的黑色字跡被覆蓋一部分。
“呼……就這些了嗎?”沒有接過,瑪麗嘆了一口氣。
鬼無厭來此為何,她比大多數人更清楚,面對案子信息和線索的缺失,一些不見光的調查手段得到的真相,也許和看到的完全不一樣。
“你應該放手的,你的身體狀況已經容不得下一次意外了。”
鬼無厭沉默,沒有作出回答。
“好吧,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手還是拿過了那張照片,這代表瑪麗還是答應了鬼探的請求。
“記住,你欠我太多了,好好活著。”
“我會的。”
鬼無厭微笑,“事實上你盡管放心,我很久沒露面了,他們大多數都忘了我。”
“不可能,我們還記得你!他們也會!你就不為自己考慮一下嗎?她在等……”
瑪麗激動說,并不認可對方的話,說到“他們”特意加重了語氣,然看見鬼探那淡然的神色,瑪麗不知道是否該繼續下去。
“夠了,不要談及到她,現在我只希望你能照顧好她,僅此而已。”
鬼無厭低聲打斷道,手指不安分地放在圍巾上,感受著粗毛線,隨后頓住,長年累月的毛球觸感很明顯。
起身,他不想再多說,這一次的閑談就到此結束吧。
那消瘦的身形自顧自走向門口,也沒告別。
“她太想你了。”女人的聲音哽咽。
一想到那個活潑的孩子,她更無法理解對方的作法。
女性是感性的,獨自為舊友向一個孩子隱瞞事實,是件折磨事。
“上一次生日,她告訴我每個夜晚都思念著你,問你什么時候回來……我實在不忍心欺騙下去了,你見見她吧。”
鬼無厭深呼吸一口氣,步伐不覺放慢。
手放在門把,他甚至沒意識到自己的思緒雜亂,無法遏制的情緒開始侵占大腦。
這洶涌的濤瀾直至海底最深處,讓深暗的海水卷起狂風亂雨,卻震撼不了燈塔半分,那燈芯點燃的是……
最深層的記憶。
“會有機會的,雖然不清楚是什么時候。”
平靜起伏的內心,最終千言萬語化作一句待定的承諾,鬼無厭轉身離開。
……(分割線)
半夜。
龍城郊區,一棟孤零零的老房子,共三層樓高,看上去略顯簡陋。
“該死!是有人來過了?”
開著車,費了一番功夫才從堵著的路趕來,誰料剛來到龍芝居住的房子,林彥月站在圍墻外,臉上的表情難看。
鐵門上的鎖被撬開了,隨意丟在地上,仿佛在嘲弄他的愚蠢。
“就如鬼先生提過的,兇手他也想到了,是打算來這里消除留下的痕跡?”
林彥月思索著,他趴下去,借著燈光,仔細觀察地上的痕跡,轉頭又看向外面延伸的泥濘道路,這條路上盡是輪胎留下的新鮮溝壑,雖然郊區很少有人經過,不過下過雨后,但也很難分清究竟是那些車輛路過,又是特意停在路旁。
林彥月心情壓抑,說實話這種闖空的感受的不太好受。
手提燈光四處查看,雖然很小心,可隨著走動,泥水也沾到身上,這讓林彥月略感煩躁。
怎么辦,自己也沒有鬼無厭那老練的經驗,可第一時間作出敏銳的推斷,想通過一些僅有的細節怎么可能發現有用的線索……
等等?線索!
突然,林彥月猛地意識到什么,笑了起來。
“原來如此。這么明顯的暗示,我現在反應過來,是不是有些遲鈍了。”
清秀的眉眼帶笑,由冷峻化作輕松。
他潤了潤干燥的喉嚨,不再浪費時間,直接往屋里走去,既然來都來了,鬼探所說的“由龍芝收集的關鍵信息”有可能會提供一些發現。
既然圍墻的鐵門被打開過,林彥月在走進屋內的時候,也留了個心眼,戴上一片特制的眼鏡,他將右手摸到腰間,時刻警戒突發的情況。
壓低頭部,林彥月屏息走進窗邊,憑借「暗眼」出色夜視的能力,視線掃過茶幾、桌面、墻壁……
一切看上去都很整齊,并沒有人待過的痕跡,林彥月抿嘴,心里莫名覺得有些異常。
“嗯?沒有動靜,看來是我想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