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暮二年三月末,光威舊部道鋮反叛,聯合突厥部落對我中土黑城實行突襲,嘉元要塞黑旗軍團第一時間實行增援,奮勇抗敵,最終贏取勝利,驅逐突厥聯軍,并將叛賊誅殺城下,光威主將王威遠、副將羅挺,黑旗副將趙春江等以身殉國,你要我總結總結,大概就是這樣吧。”今日京都陽關和煦,文部大學士李洋洋人如其名,懶洋洋的斜靠在坐榻,用手枕著頭,對著文部尚書陳文元有氣無力的說道。
陳文元對于李洋洋的懶散倒也不氣,這中土有名才子好逸惡勞的作風也是同樣出名,他早已習以為常。中土皇庭喜武輕文,所以對文部拖沓作風一直睜眼閉眼,一來文部本身負責重整文檔奏折,并不隸屬機要部門,而且文人嘛總有些清傲風氣,只要還能寫出風采奕奕的好文,就沒對其他做過多要求;二來李洋洋身后的李族雖然近年衰敗,但底蘊尚在,陳文元出身清寒,雖然為官有些時日,但仍缺失基礎,沒必要為點風格小事大做文章得罪名族。所以處久之后,他不僅沒有對李洋洋的懶惰指手畫腳,還經常通過李洋洋了解一些朝廷秘史趣事,兩人關系實質相當融洽。
陳文元笑罵道:“這總結還真是簡潔明了,李大學士你就不費心了,還是把奏文給我瞧瞧吧。”雖然李洋洋表明了不愿操辦的態度,但是黑城之戰卻是近段時間少有的大事件,治部對文部的整理上書催得很急,陳文元心想這八成是要上最新皇刊,對新建之功一番吹噓。
一聽到陳文元要看奏文,李洋洋突然來了興致,他撐手而起,說道:“打仗雖然無趣,但這奏文值得陳尚書看看,言辭妥當,條理清晰,軍中藏龍臥虎,還有善文之人。”
“哦?”陳文元畢竟也是文人,看到中土才子對擬寫奏文之人評價頗高,不禁也來了興致,他取過奏文,細細閱讀,臉上驚訝之色越來越濃:“果真有大家風采,此人擁有這等文采,充當朝野軍士,實屬浪費!”
李洋洋在一旁嗤笑道:“陳尚書,你一天琢磨些文筆之道,還真跟當今局勢漸行漸遠,若我所猜不差,這奏文應該出自黑旗新任參謀大夫司徒羽之手,此人少年得志,在軍中素有文名,只是不知何事并未一飛沖天,如今算算年紀也近三十,倒在這幾年異軍突起,之前大書特書的符箓城此人也算居功至偉,別人身居如此要職,在軍中春風得意,正是前程似錦的時候,哪是你文部這座小廟裝得下的。”
陳文元老臉一紅,他靜心于文道,但又有整書之責,往往對皇庭要事一知半解,經過李洋洋提醒,才知道司徒羽目前堪稱當朝紅人,心中暗生興趣,放下奏文,湊過來,搭著李洋洋的肩膀,頗有些為老不尊,他笑呵呵的問道:“洋洋賢弟,給老陳講講這司徒羽。”
李洋洋倒也不矜持,平日就跟陳文元多有交頭接耳擺談閑話的習慣,而且他生在李族,自然對軍中諸事更為熟絡。李洋洋做一清嗓,說道:“要說司徒羽,先得說他在黑旗的上司陸源光,若從軍中角度來說,陸源光此戰為黑旗統帥,自是首功,而且陸源光一路升遷頗有傳奇色彩,你還記得之前司馬叛賊沖擊皇庭吧,立下護駕大功的除了玄騎就是陸源光統領的禁衛軍援部了,而且我從私密渠道得到消息,“李洋洋做一停頓,俯身示意陳文元更靠攏些,陳文元知道這是李洋洋要說重大秘聞的前奏,自然配合而動,雖然這寬廣房間內除了成堆的文案就別無他物,但是兩人心照不宣,一起用行動表明他們所議絕對是不得了的大事。
“什么消息?”陳文元問道,每當李洋洋如此動作,他都用這句話開頭。
李洋洋低聲說道:“據說陸源光之前上書,建議因黑城之戰損失嚴重,希望皇庭允許他整合光威舊部,統歸黑旗,據說皇庭因此事分割兩派,有人說陸源光推成出新表示支持,有人說陸源光狼子野心,居然膽敢公開收編其他主戰軍團,最后國師都站出來表態了,“
“國師怎么說?”陳文元問道
“這就是最玄妙的地方啦,據說國師也表達了感覺不妥的意思,但是最后仰帝力排眾議,居然還是通過了陸源光的上書,你想想,這兩年仰帝哪次不是對國師言聽計從?“
陳文元搖了搖頭,李洋洋要他想,他偏不能想,中土國強兵眾,皇庭之上更是派別林立,他這樣出身微寒的官員能夠爬上尚書的位置,全靠不想不靠,文部本算閑部,各個山頭不甚重視,陳文元這樣戰戰兢兢的人在那,倒還順了大家的意,不過陳文元即便官職在身仍然小心謹慎,他知道,一旦風浪起,他本是無根之人,在哪邊都是率先覆滅的下場,與其如此,還不如安心當個只知文道的文部尚書。
“你還是說說司徒羽吧。”陳文元避重就輕的接話道。
李洋洋早已習慣陳文元這種不韻世事的腐朽書生氣,但是如今自己唾沫橫飛的給他講些意境悠遠的宮中新鮮秘聞,正想繼續發揮,他居然還是將話題轉到小小黑旗參謀大夫身上,不覺有些敗興,說了一些就是年少得志,如今一飛沖天的場面話,就將這場談話草草了事。
中土皇城,四正八方,其中皇庭所在自是正中,左側隔著主道的一片院落整齊的碼在皇庭身側,猶如宮中女主的貼身丫鬟,忠實跟隨在主人身旁,院落大小不一,但無一不是飛梁畫棟氣宇輝煌,院落內綠樹成蔭,定睛一看,所用草木絕非凡品,并非一般權貴可以消受。
其中一間占地極大,屋外裝飾就算在這聯排院落之中也與眾不同,院落之中涼樹之下,一把上好紅木雕做而成的躺椅上正橫著一個油膩胖子,其身形足足有兩個正常人大小,所以其躺椅上的姿勢無論如何都感覺別扭,他自身也有感覺,左移右擺,可惜都不能創造出最舒服的姿態,最終只能無奈嘆氣,就由著去了。
中院之中走出一少年將軍,他身未披甲,一身淡色緊湊勁裝,步子很大,很容易就看出有軍中痕跡,但是較比一般尋常軍士,他動作頻率更為舒緩自然,粗獷中自有一股皇族大家的從容。
少年走到躺椅上的胖子身前,拱手說道:“王爺…”
“慢,“躺椅上的胖子擺擺手,說道:”我被取締國蔭公的稱號已有多時,你怎么還是改不了口?“
少年將軍干脆利落的回答道:“放他媽的屁!”
聽聞回答,在躺椅上無奈苦笑的正是前國蔭公,仰帝的舅舅,陳辰,陳辰少年時刻曾經與武帝陳煌爭奪皇位,最終失利后一句“愿賭服輸”為他贏得民間美名,也避免了奪嫡失敗后的殺身之禍,陳煌上位后,陳辰將原本軍中培植勢力拱手相讓,醉心于塵世間作坊運作。中土本身軍權為大,陳辰愿意放手,陳煌自然成全,作為回報,封陳辰國蔭公,對陳辰的坊間生意諸多照顧提攜,如今京都最大的錢莊、賭場、青樓以及河港均有陳辰的身影在后。
司馬通兵變,影響深遠,作為與陳煌一樣與司馬通年少時即為玩伴的陳辰還有另外一個身份,光威軍團武器盔甲等制具最大的提供商麻武作坊的東家,身份重疊后,陳辰自然被眾口鑠金,他當機立斷,主動以監察失責的理由請辭國蔭公,最終保全了產業,所以現在藤椅上的胖子嚴格的說,僅是個毫無官職的商業富賈。
陳辰有些費力的坐了起來,看著眼前的少年將軍,眼中充滿疼愛:“阿炳,在家里我就隨你意,出去一定要注意,免得惹些無妄之禍。”
被喚作阿炳的少年將軍一臉的不服氣,他年幼就被陳辰帶回家中養育,多年以來,陳辰對他猶如親生父親,甚是疼惜,他在軍中原本就靠軍功晉升,從未得到皇親貴族應有的照顧,如今陳辰被剝奪國蔭公稱號,還得遭受冷嘲熱諷,氣自不順,看著自己養父下位之后已近胖了幾圈,不思進取,安心甘做個富賈商人,心中又急又氣,竟忘了自己想說啥,一跺腳,轉身沖回中院之內。
陳辰望著那憤恨往回的身影,將飄揚到肩頭的葉絮拍落,挪動身軀,站立起來,自言自語到:“轉眼就要入夏了啊。”
樹蔭之處浮現出一個身影,除了陳辰,無人知道他何時已在這陰影之下,他用面具遮住臉部,一身黑色忍裝,在這陽光之下,顯得格格不入。他應該是全程目睹了陳柄的來往,此時也不知道該說什么好,只能喃喃道:“少爺年輕,老爺勿怪。”
陳辰看笑著答道:“也是,年輕真好。“
說罷他問道:“何事?”
黑衣人拱手道:“耳語來了。”
陳辰面容一肅,慵懶一掃而空:“快快有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