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輕敲了幾下門,卻沒有人應聲。
伍子安抬頭看看門邊貼著的一幅告示:臨帖中,有事拽鈴。
這話寫得很淺,仿佛現代文一般,伍子安目光搜尋了一番,找到了一條鈴鐺繩,拽了一下,清脆的鈴聲響起,然而門卻還是沒有開。
伍子安轉頭對棋姑娘道:“可能是她并沒有在。”
棋姑娘沒作聲,上前輕輕推了一下屋門,想不到屋門竟然開了。棋姑娘先進了屋,伍子安也跟著進去。
書姑娘的屋子相比其他姑娘的屋子要普通一些,更像是一個正常人的書房。書案上擺著一幅字,上面寫著一行字::羲之頓首。快雪時晴。佳想安善。未果為結。力不次。王羲之頓首。山陰張侯。
伍子安認得這是王羲之的《快雪時晴帖》,作為王羲之的作品流傳下來的并不多,其中《快雪時晴帖》是被公認僅次于《蘭亭集序》的書法作品,然而在前世的歷史上,《蘭亭序》被唐太宗李世民帶進了棺材,而在這個大吳朝,唐太宗帶進棺材的《蘭亭序》卻在這間屋子里。而同樣在前世,《快雪時晴帖》深受乾隆的喜愛,不過最終被老蔣帶到了臺北,藏在了臺北故宮博物館里。這一世還因此這屋子里若說要有《快雪時晴帖》的真跡,伍子安覺得也不為過。
一天之內連進了四個女孩的閨房,伍子安自己想想都覺得這是一次奇妙的人生經驗,若他是一個竊玉偷香的采花大盜,估計會因此被冠以盜圣或者情圣之名。
可是細細打量了一下書姑娘的閨房,伍子安卻發現了一絲不妥,甚至可以說這絲不妥是本能的不安,因此書姑娘不在閨房之內。他把目光重新投到這幅快雪時晴帖上,眼前這幅顯然是臨的快雪時晴帖應該是剛剛寫完的,因為墨跡還未干透,一只墨筆還放在象牙筆架上,還沒來得及蓋章,書姑娘卻不見了。
一個稍稍練了一陣書法的人都知道,蓋章落款,是寫完一幅字后酣暢淋漓的一個升華,寫字的喜悅在落款一瞬間達到高潮。因此作為一個練了這么久書法的人,顯然不可能在還沒留下落款蓋完印章便離開,就算有再急的事,也不差這點時間。
書姑娘會去哪兒呢?偌大的青藤書屋里卻找不到她的蹤影,而且按書姑娘的性子,就算她要跟你玩躲貓貓,估計也躲不了一會便會耐不住寂寞跳出來,可是這屋里死一般安靜,這讓伍子安不詳的預感更加強烈了許多。
轉頭看看棋姑娘,伍子安問道:“平時你們也經常相互串門嗎?”
棋姑娘搖了搖頭,卻并沒回答。伍子安也明白,這五個姑娘似乎是按五行來區分的,無論穿衣還是性子,甚至居住的方位,都是依了五行,既然這樣,那么她們就有相生相克,或許因為這樣,才使便她們基本上不會相互來往。像今天伍子安見到的這樣五仙子齊聚的場面,估計十年來僅有一次。平時她們都是各干各的,或許有雞犬之聲相聞,老死不相往來的架勢。這也使她們常年居于寂寞之中,甚至于習慣了寂寞。
又或者她們三三兩兩相對熟絡,因為有女人的地方,便有派系,便有小團體。伍子安這么思忖,還抱著一線希望地問棋姑娘:“平時書姑娘和誰最好?”
棋姑娘說了一個字:“我。”
這怎么可能,按理說水火不相容,怎么可能書姑娘和棋姑娘關系最好呢?按伍子安的推測,書姑娘應當和舞姑娘關系好才對,木生火嘛。
伍子安因此疑惑地問了一遍:“你確定?”
棋姑娘嗯了一聲。
伍子安的目光從帖子上收回來,嘆了一口氣道:“我懷疑書姑娘失蹤了。”
棋姑娘有些疑惑地望著伍子安。
伍子安指了指那幅字上的“快雪時晴”四個字道:“你細看,這上面有淡淡血痕。”
血痕?棋姑娘凝目看去,果然在“快”字“雪”字和“時”字底下,有一個血手印,三個手指張開,分別點在了三個字底下,卻似三個帶血的標注。之所以一直沒發現,是因為那血痕實在太淡,被宣紙吸收,與字底的墨跡相連,不細看,絕看不出來。
棋姑娘終于開口了,她還不死心:“我們把所有人都召集過來吧。”
這是她說得最長的一句話,說罷,她從書案上拿起一個傳聲竹筒來,對著竹筒說道:“青藤集合。”
不一會兒,青藤書屋里集了九個姑娘,連同伍子安,一共十個人。伍子安看了一眼,這些人當中并沒有飄萍,但這也在情理之中,人家公主金枝玉葉,豈是一般人能召喚得動的,再者她一個小蘿莉,就算召喚過來了,除了添亂,也沒別的什么作用。
不過又多了五個姑娘,這倒讓伍子安有些意外,但當姑娘們自我介紹一下,伍子安才明白,這新來的五個姑娘,卻是五仙子的仙侍,分別名號:蓐收,玄冥,句芒,祝融,后土。原本伍子安以為這些姑娘都是單獨一人,卻不想是有人服侍的,這倒也合情合理,要換成這些整日彈琴作畫的姑娘們自己獨自生活,想來要辛苦很多。
相比起五位仙子,五位侍者的關系則是劍拔弩張,似乎相生相克得更加厲害一些。在棋姑娘的召集下,所有人都來到了青藤書屋,然而還是不見書姑娘的影子。
伍子安的憂心更重了, 姑娘們也都是冰雪聰明的人,一見書姑娘不見了,俱都擔憂起來,尤其是祝融,竟然哭了起來。
琴姑娘是五仙子的老大,自然有老大的派頭,她看了看在座的幾位,說道:“大家且別擔憂,事情也許并沒有大家想象得那么糟糕,仙能渡就在這大一塊地方,咱們再找一找。”
書姑娘的閨房說大也大,說小也小,這么多人一寸寸地搜索下去,終于有了一絲發現,玄冥在書姑娘書架邊發現了書姑娘的衣服,衣服散落一地,說連裹胸布和肚兜都落在地上,書姑娘仿佛金蟬脫殼一般,把這些衣服都留在了書房里,而她自己卻是振翅飛走了。
姑娘們還是不死心,一個一個閨房搜索下去,卻都一無所獲,最后她們來到“窮桑閣”,敲了敲門,卻發現窮桑閣里亦無人應答。伍子安擔心飄萍也出了什么意外,連忙推門進去,果然“窮桑閣”里也是空無一人,和書姑娘閨房里的情況一模一樣。
所有人都面面相覷,若說書姑娘的失蹤,雖然也是人命關天,但對于一個青樓女子的生命,或許并不會在整個大吳朝這潭水里激起任何漣漪,可若說飄萍公主也失蹤了,那這事兒可就大了,弄不好天子一怒,整個橋下坊的人都要為她陪葬。
琴姑娘這下也沒了主意,一個女人再強,遇到事情也要有男人來當主心骨,琴姑娘用求助的口氣和伍子安商量道:“公子有什么辦法?”
見大家那么慌亂,伍子安也沒有了主意,他才來到這個世界多久啊,哪有什么辦法?突然間他想到了葉秋山,他聽葉秋山說起過,葉秋山對于各種失蹤案十分執著,這么多年來調查失蹤案,也頗有心得。不管如何,若是能把葉秋山也請到仙能渡上來,估計對解開失蹤之迷,甚至對找到公主與書姑娘有一定的幫助。
伍子安向琴姑娘一提,琴姑娘也是病急亂投醫,當即拍板道:“那么,那你去請你師兄上來,我們再仔細找找,兩個大活人,不可能說沒有就沒有了。”
伍子安還想坐著鶴車離開,結果卻發現鶴車無法驅動,最后只得走侍女們出入仙客來的通道,這花了不少時間。不一會兒便帶著葉秋山轉回到仙客來了。原來葉秋山見伍子安一去這么久,也有些擔心,便來尾生柱邊等著,伍子安將事情一說,葉秋山一聽說是兩人神秘失蹤,便主動提出要來調查一番。
就這樣,伍子安與葉秋山又來到了書姑娘的房間里,兩個人都覺得現在能找到書姑娘的線索除了那堆衣服,就是這幅帶血手印的字了,女人的衣服兩人都無研究,于是便都對著那幅快雪時晴帖皺眉沉思起來。
那快雪時三字底下的字印,是不是書姑娘的指印,如果說,那么是她無意中按上去的,還是刻意為之?如果是刻意為之,那么這三個字有什么特殊的涵義呢?
快雪時,從字面上來看,可以解釋為快要下雪的時候。難道說的是作案時間?
快雪時,當中有一個雪字,五行對應的是水,五方應當是北,對應的是棋姑娘。可是棋姑娘一直與自己在一起下棋,應該沒有作案時間。
一時間,這三個字成了兩個人的難題。
想不出任何頭緒來,伍子安先放棄了,決定再去研究一番那堆衣服。
伍子安見到書姑娘時,書姑娘便穿著這樣的玄色衣服,此時這堆衣服凌亂地散在地上,地上除了衣服之外,并無血跡。
衣服上同樣也沒有頭緒,伍子安郁悶地抓著頭發,其實讓兩個醫生去斷案,本來就是件勉強的事情,可是事情關系到兩個人的失蹤,這當中還有一個當朝的公主,因此就算是想破了頭,也要抓到一絲蛛絲馬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