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冬,天氣總是顯得格外的冷。離躒一大早到了醫(yī)院,并沒有去辦公室,而是直接去了塵香的病房。塵香今天出院,吳媽已來離躒這邊住好幾日了。自塵香入院,離躒就有了讓吳媽來照顧塵香的打算與安排,自己從小就是吳媽帶大的,吳媽來照顧塵香就是最讓自己放心的了。塵香不想去夢萸家,正好合了離躒的意思。
“下雨了,外面挺冷的,一會拆了線,辦好出院,把這件外套穿上,戴上這頂帽子,現在這階段不能著涼?!彪x躒柔聲說道,并遞給塵香一個袋子。
“知道了。”塵香想說謝謝,卻說不出口,從自己搬到離躒同一個小區(qū)后,離躒對自己的照顧與幫助,又豈是謝謝能一言帶過的。
“你不想去夢萸家,就別去了吧.我找了個人來照顧你?!?
“不用這么麻煩了?!?
“沒什么麻煩的,你什么都不用管,你住你家就行了,我讓阿姨跟你住著,這樣應該是最自在不過的了。不過你別高興太早,你可是要付阿姨工資的?!?
“這樣是再好不過的辦法啦。”塵香一臉興奮的說道。
“晚一點忙完了,我送你回去吧。他們來了,讓他們去買點吃的給你,我先去做事了?!彪x躒說完轉身去辦公室。
“離躒?!?
“嗯?”離躒回身看著塵香。
“沒什么,你去忙吧?!眽m香低下頭說道。
直到離躒離開,塵香強忍著的淚才一滴一滴的滾落下來。
貊遠之來的時候,見離躒正在給塵香拆線,便退出了病房去給塵香買早餐。
邊上一見習學生忍不住問道:“雒護士,你怎么不縫隱性線,不用折線,也不留疤多好?!?
“過敏體質,不嘗試的好?!眽m香輕輕說道。剛說完,卻看到離躒瞪了自己一眼,顯然自己說話影響了他,便馬上閉了嘴。
“不過你放心啦,從手術,縫合,就連拆線,全程都是離老師新力親為的,就算有疤,那也是這世上最好看的疤痕。”
“你們都是沒事可做的?”離躒停了手上的事,嚴厲的問道。
“有?!笨蓱z的孩子,低著頭大聲說道。
“一個拆線也需要一而再,再二三的學習?"離躒繼續(xù)問道。
“不需要?!?
“那還站著干嘛?”離躒冷著聲說道。
“別太嚴厲了,都還不過是些孩子。”塵香望著幾個出門的實習生說道。
“孩子?都二十了,成人了好吧?當醫(yī)生最起碼的自律都沒有,不嚴厲成嗎?”
“好吧,你是老師,你自然有你的道理?!眽m香笑道。
離躒拆完線,回了辦公室。塵香打開了袋子,一件時下最流行的藍色A版棉衣,一條加厚牛仔褲,一頂灰色棒針織帽子,一條灰色圍巾。塵香將門反鎖,一一穿上身,正好合適。開了門,坐在一旁收拾東西。
“不錯嘛,要出院了,新氣象新開始。”楊博和遠之一同走進來,楊博點點頭說道。
“有眼光?!眽m香勾勾頭,笑著說道。
“先吃早飯吧?!边h之放保溫盒在桌子上說道。
遠之見塵香身上的衣服都是嶄新又合乎天氣的,顯然自己帶來的一套是用不上了,悄悄的放在了一旁說道:“我去辦理出院手續(xù),你還有什么需要拾綴的嗎?”
“差不多了,該帶回去的都裝好了?!眽m香一面吃著包子一面說道。
“那你吃完,一會就回去吧?!睏畈┑?。
“需要先將東西送回家嗎?”遠之問道。
“我想直接回家。”塵香喝完粥說道。
“不行?!睏畈┖瓦h之同時說道。
“是有什么問題嗎?”遠之又問道。
“沒有。”塵香輕輕的回答道。
“那就成了?!睏畈┱f道。
“你一個病人在家我們大家都不得安心,去我家住著,好歹有夢湮作伴。家里人也多,好有個照應?!边h之柔聲說道。
塵香低著頭沒有說話。
“我去看看夢萸?!睏畈┱f著出了門。
塵香仍然低著頭,遠之走近一點,說道:“我當你是妹妹,夢萸一樣的妹妹。傷口都還沒好,任誰都不會放心你一人在家。在我們眼前,才會放心?!边h之頓了頓說道: “夢湮那么喜歡你,她是真的希望你能去住一些日子,等身子好些了,再回家也不遲。”
大家都知道細致照顧一個人,便是最好的關愛。可是,似乎沒人想過當事人是否需要這種照顧。關愛雖能溫暖一個人,但反過來亦是一種壓力。尤其是像塵香,夢湮,遠之的狀態(tài),對于塵香來說不僅是壓力,還是一種心理折磨。正如離躒想的那樣,只有回到自己的家,才得自在。一個人雖清淡,心里卻是安寧許多的。
塵香知道除了離躒,他們都不明白,自己所需要的是什么。如果自己接受他們表達的關愛,會讓大家都開心,放心。那么,自己沒有理由,也不忍心去拒絕。
“那就回家吧?!眽m香站起身輕輕說道。
“這就對了,跟姐夫一起回去吧,我下班早早回來陪你?!眽糨且贿M病房就嘻笑著說道。
“久了你別嫌煩就是了?!眽m香笑著說道。
“我去找離躒辦出院手續(xù)?!边h之笑著往病房門口走去。
“我跟你一起去吧。住院時間,受了大家那么多照顧?!眽m香想起離躒早上說要送自己回家的事,忙說道。
“別去了,出院手續(xù)離躒一早就辦好了,他這會開會呢?!眽糨抢m香繼續(xù)說道:“辦出院的時候,他把回家要吃的藥都拿好了,就是不知他擱哪了。不過你們先回吧,我晚上帶回來也行啊?!?
塵香的心里有一點失落,卻也說不明是為什么。
“你們就回去吧,姐姐還在家等著呢。”夢萸繼續(xù)說道。
“塵香你先在這等會,我去倒車過來,楊博去拿了傘再來接你。”遠之說完和楊博提了東西,往病房外走去。
上午挺忙的,夢萸回了護理站。塵香坐下來,發(fā)了會呆,還是拿出了手機給離躒發(fā)短信。
“對不起,我和遠之回去了。”
雨不大,淅淅瀝瀝,卻仍透著寒氣。離躒因為擔心塵香,即使技術研討會也沒關手機,只是將聲音調成了震動。當離躒看到:對不起,我和遠之回去了。尋常一句話,看在離躒眼里,就如失去塵香一般沉重不堪。
難道貊遠之真的那么重要嗎?他幾句話就可以讓你不顧姐妹情份,不理自己心中真正的想法。自己多么努力認真的在贏取她的心,可終是敵不過一個從未主動爭取過她的他。
離躒呆愣片刻,便站了起來。
“離醫(yī)生有其他不同意見?”正在發(fā)言的外一科主任見突然站起來的離躒,停下來問道。
“對不起,我沒有任何意見?!狈磻^來的離躒,忙向一科主任道歉道。繼而對外二科主任說道:“主任,我突然有點私事,必須先行離開?!?
“既然有事,先去吧?!敝魅瘟私怆x躒對工作的態(tài)度,如果不是真有對他來說很重要的事,他是不會停下手中工作的,便立即答應道。
電梯上上下下,從沒像現在這么繁忙過。誰也說不清這一刻的錯過,會不會變成永遠的錯過。離躒害怕晚一點,塵香就跟遠之走了?,F在只想出現在她面前,她能有所遲疑,那怕一點點的遲疑,也會給自己帶來勇氣,繼續(xù)守護下去。
當離躒從十一樓跑下來,已是不能自已,氣喘吁吁的站在雨中。行政樓和住院樓相鄰,離躒一眼就看到了貊遠之的車停在住院樓旁邊。楊博撐著傘,和塵香向車子走過去。塵香穿著自己昨晚去準備的新衣。吳媽說出院的人,換上新衣新褲,到家用柳枝在自身四周抽打一番,便是一個新的開始了。離躒從來不信迷信??蛇€是按照吳媽說的去準備了新衣,新褲和柳枝。
雨勢漸漸大起來,離躒看著貊遠之為塵香開了車門,小心翼翼的扶塵香上車,因為傷口,塵香不能如平常一樣彎著身子上車,貊遠之一手用力扶著塵香的肩,一手扶著車門的上方,塵香便半直著身子進去車里,然后再慢慢將腳抬進了車里。貊遠之這樣,塵香既不用彎腰壓著傷口,又不會撞到頭。貊遠之從另外一邊上了車,倒車,發(fā)動。車子從行政樓這邊駛了出去,漸漸遠了,離躒卻一聲也發(fā)不出,一步也邁不開。就似被定在了雨中似的。直到最后楊博也開車走了。沒人看到雨中的離躒,當然離躒也不想被任何人看見。
你來了,你走了,似乎從與我無關。我只是無關緊要的旁人而已。
塵香坐在車里,經過行政大樓,感覺雨霧中有個人影極似離躒,可離躒不是在開會嗎?車子漸行漸遠,透過模糊的車窗,人影越來越小,塵香奇怪的感覺到,那個人影站在雨中一動不動的望著自己離開的方向。
塵香想起那個曾在窗下的影子,他用自己的方式,陪伴了自己無數個難熬的夜晚。他和雨霧中的人影多么相像,都是在用他自己的方式固執(zhí)而堅定的陪伴著自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