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完錢的當天晚上,十三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著。
她回憶起小時候,自己學走路,媽媽扶著自己,爸爸在那頭笑。
“十三,我們的十三會走路咯!”爸爸拍著手鼓勵她。
“來,十三,慢點。”媽媽牽著她的手。
她抬起肉嘟嘟的小腿兒,往前一步,一步地走,咧了嘴笑。撲到爸爸懷里的時候,爸爸一把托起她在空中轉了好幾圈。
“我們的十三最棒了!”
還是那一方客廳,還是那一燈昏黃,一家人微微笑的模樣,刻在她記憶中怎么也揮之不去。
慢慢長大以后,爸爸對她的態度變了很多。
“這是弟弟才玩的,你湊什么熱鬧?”
“你大了,應該懂得讓讓你弟弟。”
“已經高中了,家里的事你也擔點,還有,多照顧你弟弟。”
“你干的什么事?你是大家伙!”
“你弟弟上職高了,回來一趟吧,他想見你。什么?有什么事比回家重要?明天就回來!”
她像極了一個木偶,披著女兒這層皮,內里的血肉快被榨干一樣。
常是她從大學休月假回去,父親也冷眼相待,完全不如對弟弟的親。
這么多年,自己父親對她的所作所為都讓她很迷惘。
他是自己的爸爸,他應該是愛她的。
可是他不只是自己的爸爸,他更愛她的弟弟。
而她自己的定位呢?她是他的女兒,她應該也是愛他的。但他弟弟是他的兒子,她應該還是有點恨他的。
在親情中是非黑白孰輕孰重,誰也沒個準話。
想著想著,十三在黑夜里瞪大眼,過會兒酸了,一揉,眼淚就掉了下去。
這時候,她的房門被推開縫,她看見面前的墻上有個模糊的人影投進來。
那個人站在那兒看了她很久很久,走近了幾步就停下,伸手出來像是要給她把蹬開一角的被子重新搭上去,但頓了頓,又轉身離開了。
“是媽媽?”待那人走了,十三喃喃。
是爸爸吧。她更愿意相信這個似乎不可能的想法。
把錢拿去給對家的路上,爸爸開車,媽媽坐在副駕,十三靠著后座窗戶旁邊看風景。
窗戶外面的風跑過了很多電線桿路燈,有乳白的鴿子漫天撲飛,青樹揚揚,碧草芬芳。
她的思緒又飄回從前,那些父親把她抗在肩頭去外面玩的時日。
父親笑得很開心,自己也是。
她坐在他肩上,世界都變得更高,不一樣。母親則在背后默默跟著,欣慰地看著父女倆在前面說說笑笑。
“到了。”爸爸說。
“下車吧,十三。”媽媽也說。
那家人的房門剛打開,一種頹然的氣息就撲面而來。
站在他們面前的就是受害者的爸爸。而他的媽媽還在里面的客廳哭,聲音不算小。
在他們家的具體細節十三記得不多,印象中最深的是他爸爸說的兩句話。
“他是我惟一的兒子,是我們唯一的兒子啊。”
“就算他走了,他的爸爸媽媽也一樣愛他......”
他們解決完“交易”就去了警察局。
在辦完手續后,警察告訴他們,就算要放人,也是一周以后的事了,讓他們一周以后再來。
回去之前,十三又求得一個面見她弟弟的機會。
姐弟倆再見的時候,沒有說多少話,嘮的也是些平白事兒。
“爸媽還好嗎?”
“都還好。你呢?”
“也就這樣吧。”
“別怕,出來以后重新來過。”
“我已經不怕了。其實,你們不用那么做......”他苦笑了下,“殺人償命,天經地義,我沒償命就應該慶幸了。”
“別這么說,爸媽還等著七天到了接你回家呢。”
“那,姐,你呢?”
“我什么?”
“你會再來接我嗎?”
十三愣了,而后就朝他笑了。
“會,我當然會來,因為你是我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