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天晌午,林青端著親自烹飪的飯菜來到張蘭家。
當初林青接手管理秦家的任務,深知讀書習字的重要性,遂向小鈴鐺詢問當地有名的教書先生。小鈴鐺說了幾個,都是男先生,林青覺得自己已為人婦,不太適合與男先生同處一屋。小鈴鐺突然想起八年前那位轟動一時的女學者——張蘭。
八年前,張蘭年方二八。她的家境一般,但不妨礙她對求學的渴望,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琴棋書畫那是樣樣精通。當年她參加了平州上元節猜燈謎和對詩活動,擊敗了十幾位才學兼備的公子哥而名聲大振。窮秀才周明也在現場,他被臺上閃閃發光的張蘭所吸引,進而對她展開了猛烈的追求。
張蘭雖然知識面廣,但對感情之事卻一竅不通。經過周明死皮賴臉的追求后,她不懂得如何拒絕便答應了,次年兩人成婚。但婚后一年周明便離家出走,而張蘭也從此閉門不出,也不接見任何人,其中的緣由無人得知。
……
林青把食盒放在地上,對著大門縫隙輕聲細語地說:“張蘭先生,我是林青,我今天給您帶了一碗熱酒和醬牛肉,味道醇香濃郁,希望您喜歡。我是個鄉野丫頭沒讀過什么書,確實天資不夠,但我真很想跟著您學習讀書寫字,成為合格的當家主母,管理好秦家。”
門內依舊沒反應。
深深嘆了口氣后,林青擠出一抹微笑繼續說:“那您先吃,我明天再來看您。”
小鈴鐺攙扶著有氣無力的自家夫人走下階梯,語氣柔和地安慰道:“沒關系的,我們明天再來,總有一天張蘭先生會被夫人的誠心所打動的。”
“希望吧。”
……
到了傍晚林青吃過晚飯,剛看完這個月的開銷賬目,太陽穴漲得酸疼,她不得不閉上眼睛小憩片刻。突然,小鈴鐺的聲音響起。
“夫人,夫人,門外有人找您……”
林青瞬間跳起來,拍拍胸脯安撫受到驚嚇的小心臟,撅著嘴不滿地說:“小鈴鐺你走路怎么沒聲音,被你嚇掉了半條命了,還有誰來了啊?”
“呸呸呸,夫人命好好的。門外的是張張張……張蘭!”
“什么!!快,把她請進來。”
林青聽后整個人蹦起來,心里激動地頓時手足無措,她趕到大廳,見椅子上坐著一位帶著米白色頭紗,身穿灰色麻衣的女子,便沖過去對她行禮。
“張蘭先生?!”
“正是。”
張蘭的聲音竟如黃鸝鳥的叫聲那般好聽。
林青那個緊張啊,第一次見到心心念念了許久張蘭本人,一時半會不知該說些什么好。
“夫人,為何想師從于我?”
張蘭的臉被頭紗遮得嚴嚴實實,讓人完全看不到她的容貌,聲音也異常平靜,平靜的不像世間存在的聲音,她給人的感覺就像是一位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女,從天上款款走來。
“聽聞張蘭先生才華橫溢,博學多才,林青欽佩已久……”
“學識比我高深的大有人在,夫人又為何鐘情于孤僻古怪的我,甚至不惜每天晌午給我送飯,一送便是一個月。”
還沒等林青的話說完,張蘭便打斷了,林青的話太過官方,并沒有讓她足夠心動。她不想再像以前那般,隨便給別人付出真心,最后得到的只有灰飛煙滅。
雙手緊緊握著拳頭,額頭也冒出了一層冷汗,林青緊張地不行,之前想好的話剛到嘴邊便咽了下去。那些話給誰說都行,實在不夠情真意切。既然如此,倒不如把自己最初的原因說出來,就算張蘭最后不答應也沒關系,至少問心無愧,好來個痛快。
“因為,張蘭先生是一位女子,唯女子才能伴我左右而不用懼怕世俗眼光,唯女子才能知曉身為女子的我的真實訴求。”
張蘭的心臟顫動了幾下,她沒想到林青的原因如此簡單,簡單到讓人怎么想也想不到,但對于作為女子的林青來說,這確實是最重要的原因。人言可畏,所以她不得不選擇女先生,即使女先生的人數在全州先生人數占比將近百分之一。感同身受,只有女子才會明白她想成為好的當家主母需要付出多少努力,而大多數男子都覺得家里不過是些零碎簡單的活,自以為是,根本不可能在這方面做到與自家娘子共情。
好吧,自己被林青這個簡單粗暴的理由打敗,張蘭會心一笑,對著林青說:“嗯,你說服了我,我答應你了。不過我先說明,既然要師從于我,就必須按我的要求來,切不可耍小聰明偷懶,若被我發現,戒尺伺候。”
“是是是,都聽張先生的,哈哈哈。”林青得到張先生的同意,高興地像小孩般手舞足蹈,多年未笑過的張蘭也被逗樂了。
好像有六年,沒開心過了吧。原來,我還會笑啊。